赵伟身穿制服站在老旧的楼层下，深深吸了一口烟，试图压住心底翻涌的不安，烟雾呛入肺管，引来一阵低咳。
他抬头望向前面四楼那个熟悉的窗户。那里曾经是他和苏小倩短暂构筑的家，一个承载了他们开始新生活希望的地方，如今却像一块冰冷的墓碑，矗立在他记忆的荒原上。
十几年过去了，他从一个刚毕业、踌躇满志的年轻警察，变成了如今这个被往事纠缠、换了城市也换不掉梦魇的中年人。
有些事，就像刻在骨头上的印记，时间也无法磨平。
一切始于那套价格异常便宜的房子。
2008年初，赵伟刚从警校毕业，通过内部招考，分配到了这座城市的某个派出所。
女朋友苏小倩为了结束异地恋，毅然辞去了老家的工作前来投奔，两人家境都普通，买房是遥不可及的梦，只能先租房落脚。
找房子的过程并不顺利，要么太贵，要么太破，就在他们几乎要放弃，准备先租个更偏远的地方时，中介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那就是市中心一个老旧小区里，有套一室一厅的房子，家具齐全，租金几乎是市场价的一半。
但是他们两个人全然忘记了“便宜没好货”这句话。
房东是个五十岁上下的男人，叫李德顺，脸色有些苍白，眼神总是游移不定，看房那天，是个阴沉的下午。
房子在四楼，楼道里光线昏暗，弥漫着一股陈旧的灰尘气味，打开门，房间倒是收拾得干净，但苏小倩一进去就微微蹙起了眉头。
“感觉有点凉。”她小声对赵伟说。
赵伟没太在意，以为是久未住人的缘故，他更关心的是价格。“李先生，这房子为什么这么便宜？”
李德顺搓了搓手，挤出一点笑容：“嗨，老房子了，空着也是空着，租出去有点人气也好。就是…”他顿了顿，指了指客厅博古架上几个不起眼的、像是木雕或石雕的小物件，“我们家以前供过保家仙，老人家传下来的，现在搬走了，但这‘仙家’念旧，不愿跟我们走，还留在这屋里。”
“我每隔几天，逢农历带三、六、九的日子，得来上柱香，看看它，不影响你们住。”
苏小倩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要不……我们再看看别的？”她拉了拉赵伟的衣袖。
李德顺见状，连忙说：“价格好商量！这样，我再给你们降一百！而且，押金我可以只收一个月，但租金能不能一次性付半年？我最近手头有点紧。”
租金减半，再降一百，押一付六。
这个条件对当时经济拮据的赵伟和苏小倩来说，诱惑太大了。
他们互相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动摇，年轻人对未来的憧憬，以及对经济压力的妥协，最终压倒了那一点点不安。
“行，就这里吧。”赵伟拍了板。
李德顺似乎松了口气，迅速办好了手续，把钥匙交到他们手上时，手指有些冰凉。“那……你们安心住，我逢三六九晚上过来上香，尽量不打扰你们。”
搬家的那天，他们唯一养了多年的金毛犬“豆豆”表现得异常抗拒。
走到单元门口就开始往后缩，呜呜哀鸣。拽着狗链硬把它拉上楼，一进房门，豆豆更是四肢发软，直接趴在地上瑟瑟发抖，喉咙里发出恐惧的低吼。
“豆豆怎么了？”苏小倩心疼地蹲下抚摸它。
“可能不适应新环境吧。”赵伟虽然觉得奇怪，但也没多想，只当是狗换了地方的正常反应。他们费了好大劲才把豆豆安抚下来，但当天晚上，狗还是萎靡不振，食量锐减。
因为赵伟当晚要值班，苏小倩一个人收拾好东西，带着豆豆在新家度过了第一夜。
噩梦，也从那一夜开始。
凌晨两点多，苏小倩被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惊醒，她迷迷糊糊地摸过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亮着，显示是赵伟的号码。
“喂？阿伟？”她带着睡意接通。
电话那头一片死寂，只有细微的电流杂音。
“喂？听得到吗？”她提高了声音。
突然，一个冰冷、尖锐，完全不似人类的女声，贴着她的耳膜响了起来，每个字都带着刻骨的怨毒：
“你——睡——我——的——床——舒——不——舒——服？”
“啊！”苏小倩尖叫一声，像被烫到一样把手机扔了出去，心脏狂跳，全身瞬间被冷汗浸透。
被她扔到地上的手机屏幕黑了，豆豆被她的尖叫惊醒，开始对着空荡荡的房间狂吠。
苏小倩惊魂未定，颤抖着爬下床，捡起手机。屏幕解锁，她立刻翻开通话记录，上面清晰地显示，最近的两个电话，一个是晚上八点多母亲打来问安顿情况的，另一个是晚上十点多赵伟打来道晚安的。
根本没有刚刚接到的那个凌晨两点的记录！
她不敢再待在房间里，慌忙穿上外套，拉起还在不安吠叫的豆豆，逃也似的离开了房子，跑到街上，拦了一辆摩的，直奔赵伟所在的派出所。
在派出所门口，她语无伦次地把事情告诉了刚处理完警情、一脸疲惫的赵伟。
赵伟听着，眉头紧锁。“串线了吧？或者你做梦了？最近太累了。”他试图用理性解释，“你看，通话记录都没有。别自己吓自己。”
“不是串线！也不是梦！我听得很清楚！”苏小倩脸色苍白，紧紧抓着他的胳膊，“那个声音……太可怕了！阿伟，我不敢一个人回去了！”
赵伟看着女友惊恐的样子，心里也有些软了，但职业习惯让他更倾向于相信证据缺失的现实。
他劝慰了好久，最后在单位旁边找了个通宵营业的网吧，让苏小倩带着豆豆凑合了一晚。
第二天，赵伟依旧值班，苏小倩一夜未眠，加上白天奔波找工作，身心俱疲。
昂贵的酒店住不起，重新找房子也需要时间和钱。
抱着侥幸心理，或者说是一种对现实的无奈妥协，她晚上又硬着头皮回到了那套房子。
极度困倦的她，几乎是沾枕头就能睡着。就在她意识模糊，即将沉入梦乡的那一刻，客厅里传来“啪嗒”一声清晰的脆响。
是那种老式桶装饮水机的开关被按下的声音。
她一个激灵，清醒了些，撑起身子侧耳倾听。饮水机加热的嗡鸣声果然响了起来。
“难道刚才没关好？”她嘀咕着，起身走到客厅。饮水机的加热指示灯亮着，她记得睡前明明检查过是关闭的。
她伸手按灭了开关，咕哝了一句“真是累糊涂了”，返回卧室躺下。
然而，就在她刚拉上被子，身体还没暖热的时候，“啪！”又是一声！
这次是出水按钮被按压的声音！紧接着，她清晰地听到水流注入一次性纸杯的哗哗声！
可是，一分钟前她离开客厅时，饮水机旁边根本没有任何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