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时医疗点内,消毒水的气味被浓郁的血腥气冲得七零八落,根本无法压下那股令人作呕的甜腻与铁锈味。
温欣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顺着她紧绷的下颌线滑落。但她的手指,却稳得像一台最精密的机械臂,没有丝毫颤抖。
她正将最后一滴融合了光合食品粉末的抑制剂,缓缓推入苏沐妍的静脉。那滴液体在注射器中折射着微光,仿佛是凝聚了所有希望的生命之泉。
生命体征监测仪上,那条代表着心跳的、几乎要拉成一条直线的曲线,终于停止了下坠。它在零点附近挣扎了片刻,然后,以一种极其微弱,却又无比顽强的姿态,开始了缓慢的回升。
陆沉就站在旁边,像一尊沉默的雕塑。他没有看仪器,屏幕上的任何数据都无法给他带来真实的慰藉。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苏沐妍那张惨白如纸的脸,仿佛要将自己的生命力,通过视线传递给她。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寂静中,两个满身硝烟味的突击队员拖着一个血肉模糊的人走了进来,动作粗暴得像是在拖拽一条死狗。
是周明远。
他被狠狠地扔在冰冷的金属地板上,发出一声闷响。他那只曾被手术刀钉穿的手,只用纱布潦草地包裹着,暗红的血已经浸透了那层廉价的白色,在地上洇开一小片触目惊心的痕迹。
他缓缓抬起头,那张曾经温文尔雅的脸上,此刻没有一丝失败者的颓败,反而带着一种扭曲的、病态的亢奋。他的目光越过那些忙碌的身影,精准地落在了那个躺在病床上、生死不知的女人身上。
他笑了,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
“看到了吗?”他的声音嘶哑得像破旧的风箱,“这,就是脆弱的代价。”
他艰难地撑起半个身体,目光转向那个从始至终都沉默着的男人,眼中燃烧着一种属于疯子与神明的狂热光芒。
“我没有错。”他嘶吼道,“我是在拯救人类!是我在剔除那些软弱的、无用的基因!是我,在为人类筛选一个可以延续下去的未来!”
他的声音越来越高,越来越尖利,像在进行一场无人倾听的演讲,又像是在歇斯底里地说服他自己。
突然,一阵清脆而坚定的脚步声,打断了他的独白。
夏晚晴走了进来。
她身上那套早已不再合身的职业套装,被她整理得一丝不苟,没有一丝褶皱。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像戴着一张由法律条文构筑的冰冷面具,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水。
她没有看陆沉,也没有看病床上的苏沐妍。她的目光,像两把最锋利的解剖刀,不带任何感情,却精准地将周明远的灵魂从他残破的身体里剥离出来,死死钉在地上。
“周明远。”她开口,声音平稳、冷静,不带一丝情绪,像在法庭上宣读一份与自己无关的卷宗。
周明远愣住了,他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女人,脸上露出一丝轻蔑的讥笑。“又一个被他迷惑的蠢货。想用你们那早已被灰雾埋葬的可笑法律来审判我?”
夏晚晴没有理会他的嘲讽。她缓缓举起手中那份打印出来的文件,纸张的边缘还带着打印机余留的温度。
“以谷神仓库及所有幸存者联盟的名义。”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周明远那疯狂的喘息,“现,对战犯周明远,宣判如下。”
她顿了顿,翻开文件的第一页。
“反人类罪。”
“第一条:蓄意研发并释放‘光合抑制气’,直接导致全球性灰雾灾难,百分之九十人类异变。”
“第二条:以科学研究为名,长期进行活人实验,手段包括但不限于活体解剖、病毒注射、精神摧残。”
“第三条:组建‘净化者’恐怖组织,屠杀幸存者堡垒,掠夺生存物资,虐杀无辜平民,其中包括三十七名儿童。”
……
夏晚晴的声音,像一把没有感情的锤子,一字一句,一下一下,狠狠砸在周明远那早已扭曲的灵魂上。
他脸上的讥笑凝固了,变成了荒谬,最后,变成了一种被彻底亵渎的暴怒。
“够了!”他嘶吼起来,“你们这群卑贱的虫子!你们根本不懂什么是伟大!什么是进化!”
夏晚晴合上了那份文件,她看着他,像在看一个已经被时代彻底抛弃的垃圾。她随手将那份沾满罪恶的判决书甩了出去。
纸张轻飘飘地落下,正好盖在周明远那沾满血污的胸口上,像一张来自地狱的传票,也像一座压垮他所有骄傲的墓碑。
夏晚晴转身,她那挺得笔直的背影,像一把重新淬火的利剑,在昏暗的仓库中划出一道决绝的光。
“我确实不懂你的伟大。”她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冰冷而决绝,“我只知道,这是你应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