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离开焚心谷后,并未向北,而是折向东南,穿过一片死寂的松林,来到一处名为“镜湖”的地方。湖面如镜,倒映着灰蒙的天,水色幽深,无波无澜,像是凝固的夜。湖边有一座破旧的木屋,屋顶塌了一半,门板摇晃,却还立着。易天将苏婉儿轻轻放在屋内干草堆上,用外袍为她盖好。她依旧昏迷,呼吸微弱,脸色苍白,心口那点魂灯如尘埃般浮动,微弱得几乎看不见。灵月兔跃上她胸口,四足轻踏,额间月牙纹银光流转,却迟迟未开口。易天知道,它也无能为力。心火是魂之火,只能自己燃起。他盘坐于她身旁,不再催动混沌气流,只是静静守着,像守着最后一盏灯。林小胖坐在门槛上,啃着干粮,左臂的伤还在渗血,可他顾不上。他抬头望着天,乌云密布,一场大雨将至。他知道,他们不能久留。可他也知道,易天不会走。只要她没醒,他就不会走。
夜深,雨落。
雨点打在屋顶残瓦上,噼啪作响,又顺着裂缝滴落,打在草堆旁的木盆里,一声,又一声,像心跳。易天依旧守着,一动不动。他看着苏婉儿苍白的脸,指尖轻轻抚过她眉心,声音轻得像在自语:“你说过你不逃,可你差点就把我一个人留下了。”他眼眶红了,“你知不知道,我若没了你,活着比死还难受。”屋外,雨越下越大,湖面终于泛起涟漪,一圈圈扩散,像记忆被唤醒。林小胖抬头望着雨幕,忽然说:“你们知道吗?我小时候,最怕下雨。”易天没回头,只是听着。林小胖继续说:“我爹死的那天,也下着雨。他被人砍了三刀,倒在巷口,手里还攥着那把黑纹斧。我冲出去抱他,可他摸了摸我头,说‘别哭,斧在,家就在’,然后就断气了。我抱着他,在雨里坐了三天。雨停了,人散了,我还在。”他低头看着斧,声音低沉,“后来我才知道,他不是为钱死的。他是为救一个女人,一个素不相识的女人。他见她被追杀,就挡在她面前。”易天缓缓回头,看着他。林小胖咧嘴笑了:“你说我傻不傻?可我爹就这么教我的。他说,人活着,不是为了多活几天,是为了活得像个人。”易天没说话,只是轻轻点头。他知道,林小胖不是在说过去,他是在说现在。他们三人,一个被逐,一个无家,一个命短,可他们走到了一起。他们不是为了变强,是为了活得像个人。他低头看着苏婉儿,轻声说:“你听见了吗?他说,活得像个人。”他声音哽咽,“你别走,我还没带你去看东海的日出。你说过要和我一起炼九转心火丹,你得活着。”他声音很轻,像是怕吵醒她,“你若死了,我就不炼了。我把你烧了,陪你三万年。”
雨声渐密,屋内一片昏暗。
忽然,苏婉儿心口那点红光,轻轻闪了一下。
又一下。
像是回应。
易天猛地抬头,屏住呼吸。
红光越来越强,渐渐化作一道赤色光丝,缓缓向上,竟在空中凝聚成一朵火莲的虚影。火莲缓缓旋转,散发出微弱却温暖的光,照亮了三人苍白的脸。易天仰头看着,眼泪止不住地流。他知道,她没走。她还在。她的心火虽熄,可魂灯未灭,她就还能回来。灵月兔跃上他肩头,轻蹭他脸颊,意念传来:“她会醒,但需要时间。心火重燃,非一日之功。她七岁点燃,三万年未灭,这一次,也不会灭。”易天点头,轻轻将她抱起,放在自己腿上,用外袍将她裹紧。他低头看着她苍白的脸,轻声说:“你别急,我等你。你想炼丹,我陪你炼。你想救人,我陪你救。你想疯,我陪你疯。”他声音很轻,像是怕吵醒她,“你别走,我还没带你去看东海的日出。”林小胖扛起斧,咧嘴:“行啊,等她醒了,咱们就去东海。老子还没见过海上的日出呢。”他望向屋外,“不过在那之前,得先活着出去。”话音未落,湖面忽然泛起一圈涟漪,接着又一圈,像是有什么东西从湖底升起。易天抬头,眼神骤冷。林小胖握紧斧柄,低声道:“又来了。”湖面中央,水柱冲天而起,一道黑影缓缓浮现——竟是**九殿影卫**!身披黑袍,面覆银纹面具,手持双刃,无声无息,却杀气冲天。他立于湖面,如踏实地,双刃一交叉,冷声道:“奉九殿之令,诛杀混沌之主,夺回本源。凡阻者,杀无赦。”易天没说话,只是将苏婉儿轻轻放在地上,脱下外袍盖在她身上。他抬头望向湖面,掌心混沌气流缓缓旋转。“让他们来。”他声音平静,“我正好,试试第二块本源。”灵月兔跃上他肩头,红瞳微闪,额间月牙纹银光流转。它知道,这一战,避不开。
九殿影卫一步踏出,双刃划破雨幕,直取易天咽喉。易天抬手,混沌气流化作漩涡,将双刃吞入,反手一震,影卫如遭重击,倒退三步。可影卫不退,双刃一旋,竟在空中划出九道残影,刀光如网,将易天笼罩。易天抬手,混沌气流化作屏障,将刀网震散,可影卫速度极快,一转即至身后,双刃直刺他后心!林小胖怒吼,黑纹斧横扫,赤芒如电,将影卫逼退。可影卫身形如鬼,一闪即没,再出现时,已至木屋上方,双刃一挥,木屋屋顶轰然崩塌!瓦片砸落,草堆翻飞,苏婉儿被余波掀动,外袍滑落,心口魂灯微光一闪。易天瞳孔骤缩,怒吼一声,掌心混沌气流轰然爆发,化作一道赤黑光柱,直冲影卫!影卫抬手,双刃交叉,硬接一击,却被轰入湖中,湖面炸开巨浪。可浪花未落,影卫已从水中跃出,双刃一旋,竟引动湖水,化作九道水刃,直扑易天四肢!易天抬手,混沌气流旋转,将水刃震散,可影卫已至身前,双刃直刺他双眼!千钧一发之际,灵月兔跃出,额间月牙纹银光暴涨,一道银光直射影卫面具!“咔”一声,面具裂开一道缝。影卫一震,后退三步,冷声道:“你竟有守魂之力。”易天盯着他,声音低沉:“你不是为杀我而来。”“哦?”“你是为她而来。”易天指向苏婉儿,“九殿怕她心火重燃,怕她炼出九转心火丹,怕她唤醒三万年前的真相。”影卫沉默片刻,缓缓摘下面具——竟是一张苍老的脸,眼神中竟有怜悯。“你说得对。”他低声道,“我曾是药王谷执事,亲眼见她七岁炼逆命草,唤醒母魂。她不是魔。可九殿说,逆天者,必遭天谴。他们怕的不是她,是心火。”他抬头,望向易天,“可我今日来,不是为杀她。”“是为……放她一命。”他说完,转身,一步踏出,消失在雨幕中。
湖面重归平静,雨依旧下。
易天站在原地,掌心混沌气流缓缓散去。他知道,影卫没说谎。九殿内部,也有人不愿杀她。他转身,走向苏婉儿。
林小胖扛着斧,咧嘴:“行啊,现在有人放你一马了。”
易天没说话,只是将她轻轻抱起。
“走吧。”他说,“我们回家。”
风起,雨未停。
三人一兔,踏出木屋。
身后,镜湖如镜,倒映着灰暗的天,也倒映着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