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元府,承天殿。
夜已深沉,但殿内依旧烛火通明,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着墨香、汗味与隐隐焦灼的气息。巨大的山河舆图上,代表魏军的三支红色箭头,如同三条择人而噬的毒蛇,死死地钉在陇西、斜谷和子午谷方向。而象征季汉的蓝色标识,则在艰难地抵御、纠缠。
卫将军董允与尚书郭攸之、侍中陈祗等文臣,以及留守的部分将领,皆肃立殿中,目光齐聚在御案之后,那个正伏案疾书的玄色身影上。
刘禅(李世民)刚刚听完了来自阳安关的第六批信使——一名身负箭伤、几乎是拼尽最后一口气才冲破魏军游骑封锁线的斥候——的禀报。信使带来了两则消息:一是傅佥临危不乱,果断诛杀叛将蒋舒,稳固了军心;二是关内箭矢将尽,伤亡惨重,形势已岌岌可危。
放下沾满朱砂的笔,刘禅抬起头,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平静。但这种平静之下,仿佛蕴藏着即将喷发的火山。
“阳安关,还能撑多久?”他问道,声音不高,却清晰地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董允上前一步,眉头紧锁,语气沉重:“陛下,傅将军虽力挽狂澜,然关内物资匮乏,兵力折损近半。据信使所言,若无援军,恐……恐难再支撑十日。”
十日。这个数字让殿内众人的心都沉了下去。
“王平处情况如何?可有新的消息经由秘密通道传来?”刘禅转向郭攸之。
郭攸之连忙回答:“回陛下,王将军两日前曾有密报,言其已依托武侯遗泽,暂缓物资之急,并成功遣出信使。然邓艾包围圈甚厚,王将军主力仍被牢牢牵制在祁山堡,无法脱身东援。”
“姜维呢?”刘禅的目光扫向舆图上汉中与陇西之间的那片区域。
“姜大将军昨日有军报至,言其已击溃数股试图渗透汉中的魏军小股部队,目前正游弋于沮水一带,密切关注邓艾与钟毓动向。然其兵力有限,若贸然强攻钟毓主营,恐反被其所乘。”陈祗补充道。
情况已经很清楚了。西线王平被邓艾死死缠住,东线廖化虽成功拖住了州泰,但无力影响中路战局。姜维作为机动力量,牵制有余,但若要解阳安关之围,需要面对钟毓以逸待劳的主力,胜算难料。
似乎,只剩下一条路——从兴元府派出最后的战略预备队,驰援阳安关。
“陛下!”董允深吸一口气,持笏深深一躬,“阳安关危在旦夕,臣请陛下速发援军!兴元府尚有‘神策军’八千,皆披甲执锐,可即刻开赴前线!臣……臣愿亲往督师!”
他此言一出,郭攸之、陈祗等人皆面露惊容。神策军是护卫皇帝和京畿的最后屏障,若倾巢而出,兴元府几乎成为空城!而且董允乃文臣之首,岂可轻涉险地?
“董卫将军忠心可嘉,然神策军不可轻动!”郭攸之急忙劝阻,“兴元府乃国之根本,陛下安危系于此地!若神策军有失,或被魏军另派奇兵所乘,则大势去矣!不如急令姜维将军,不惜代价,猛攻钟毓侧翼,或可迫使钟毓分兵,缓解阳安关压力!”
“不可!”陈祗反驳,“姜将军兵力不足,强行攻击,若不能撼动钟毓,自身反而有陷入重围之险!届时西线、中路皆危!”
文臣们争论不休,核心问题在于:援军从何而来?由谁统帅?如何确保兴元府万全?
就在这时,刘禅缓缓站起身。他的动作并不快,却瞬间吸引了所有的目光,殿内的争论戛然而止。
“诸卿之议,皆有道理。”刘禅开口,声音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力,“然,皆非解困之上策。”
他绕过御案,走到巨幅舆图前,手指精准地点在了一条并非主要官道,而是蜿蜒于群山之间的细小路径上——“米仓道”。
“阳安关要救,但非以添油之术,亦非行围魏救赵之险棋。”刘禅的目光锐利如鹰,扫过众臣,“朕,要亲率龙渊军,走米仓道,直插钟毓身后!”
“陛下!”
“万万不可!”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董允、郭攸之等人几乎要跪地苦谏!
陛下万金之躯,岂可亲临前线险地?龙渊军虽是天下精锐,但兵力不过三千,穿越艰险难行的米仓道,直插数十万魏军背后,这无异于孤注一掷,行险中之险!
“陛下!米仓道崎岖难行,大军运转不便,若被魏军侦知,半道而击,后果不堪设想!陛下乃一国之本,岂可身犯如此奇险?臣等宁死不敢奉诏!”董允激动得声音都在颤抖。
刘禅看着他们,脸上却露出一丝淡然而自信的笑容:“朕意已决。”
他抬手止住还要劝谏的众人,沉声道:“正因为朕乃一国之本,此刻才必须亲往!阳安关若失,汉中门户洞开,钟毓大军可长驱直入,届时兴元府独木难支,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此一战,关乎国运,非朕亲临,不足以激励三军,不足以震慑魏虏!”
他顿了顿,继续剖析:“至于风险……米仓道虽险,正因如此,钟毓绝不会料到朕敢行此险招,更不会料到朕会亲率精锐,直捣其腹心!此正所谓出其不意,攻其不备!龙渊军人数虽少,却皆是以一当百的死士,装备精良,擅长山地奔袭。穿越米仓道,于他人是绝路,于龙渊军,却是奇兵天降之路!”
他的目光投向殿外漆黑的夜空,仿佛已经看到了那条隐秘的征途:“况且,朕非孤军奋战。傅佥在关内死守,吸引钟毓全部注意力。姜维在侧翼游弋,随时可响应。朕此行,就是要与傅佥内外夹击,与姜维里应外合,一举打碎钟毓的脊梁!”
他的分析条理清晰,气势磅礴,带着一种穿越者特有的、超越时代的战略视野和惊人胆魄,让众臣一时为之语塞。
“可是陛下,兴元府……”郭攸之忧心忡忡。
“兴元府,有董允在,朕放心。”刘禅看向董允,目光中充满了信任,“朕走之后,兴元府防务,由你全权负责!紧闭四门,谨守不出,虚张声势,造成朕仍在城中的假象。同时,传令姜维,朕需要他像一把悬在钟毓头顶的利剑,在朕抵达预定位置,发出信号之时,给予钟毓致命一击!”
董允知道,陛下决心已下,再无转圜余地。他看着刘禅那年轻却仿佛能承载整个帝国重量的肩膀,一股热血与责任感涌上心头,他撩袍跪地,重重叩首:“臣……董允,领旨!必竭尽全力,守御兴元,以待陛下凯旋!陛下……保重!”
郭攸之、陈祗等人见状,也知无法再劝,纷纷跪倒:“臣等,恭祝陛下旗开得胜!”
“都起来吧。”刘禅亲手扶起董允,“时间紧迫,即刻准备。”
命令被迅速执行下去。兴元府这台机器,在夜色中高效而隐秘地运转起来。
刘禅回到后宫,换上了一身玄黑色的精良鱼鳞甲,这是工部为他特制的,既轻便又坚固。他抚摸着冰冷的甲叶,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前世,他便是身着戎装,在玄武门踏着兄弟的鲜血登上皇位;这一世,他再次披甲,却是为了守护这来之不易的汉室江山。
他没有惊动太多人,只带了少数绝对忠诚的侍卫。来到校场,三千龙渊军已肃立待命。这些士卒,是跟随他多年、从无数次血战中筛选出来的绝对精锐,他们沉默如山,眼神锐利,如同一群即将出鞘的利剑。他们看到了皇帝陛下的戎装,眼中没有丝毫惊讶,只有更加炽热的忠诚与战意。
“将士们!”刘禅翻身上马,他的声音在校场上空回荡,清晰而有力,“魏虏犯境,阳安关危殆!关内数千同泽,正在浴血苦战!他们的箭快射完了,他们的刀快砍卷了刃,但他们没有后退一步!因为他们的身后,是汉中,是你们的父母妻儿!”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每一张坚毅的面孔:“现在,我们要去做一件事!一件钟毓做梦也想不到的事!我们要穿过群山,绕到他的背后,狠狠地给他一刀!告诉朕,你们怕不怕死?!”
“愿为陛下效死!”三千人如同一个人,发出低沉而整齐的怒吼,声浪虽被刻意压制,却蕴含着恐怖的力量。
“好!”刘禅拔剑出鞘,剑锋直指东北方向,“目标,阳安关!出发!”
没有喧天的锣鼓,没有送行的百姓。三千龙渊军,如同融入夜色的幽灵,在皇帝刘禅的亲自率领下,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兴元府,一头扎进了东北方向那莽莽苍苍、险峻异常的米仓古道。
秋风萧瑟,吹动着刘禅猩红的披风。他回头望了一眼在夜色中轮廓模糊的兴元府,然后毅然转身,目光坚定地望向未知的前路。
他知道,这是一场豪赌。赌赢了,季汉将一扫颓势,扭转整个战局;赌输了,则万事皆休。
但他别无选择,也从未想过选择第二条路。
“傅佥,坚持住。朕,来了!”
星月无光,唯有马蹄踏在碎石上的清脆声响,和铠甲摩擦的细微沙沙声,伴随着这支肩负着帝国命运的孤军,隐没在崇山峻岭的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