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楚长生从海族遗迹中解读出的空间道标,舰队在墨绿色的汪洋上又航行了三日。周遭的魔气愈发浓稠,海水不再是流动的液体,更像是一锅煮沸的、粘稠的沥青,不断翻滚着令人作呕的气泡。光线被吞噬,白昼与黑夜的界限模糊,唯有远征军舰队散发的灵光,在无边的黑暗中顽强地撑开一小片摇曳的光域。
终于,在某个无法用常理判断的时刻,前方海域的景象骤然剧变。
没有惊涛骇浪,没有魔物拦路。一片绝对的“虚无”横亘在前方。
那是一片无法形容的区域。海水在那里失去了形态,不再是平面,而是扭曲、折叠,如同被打碎的镜面,映照出支离破碎的天空、颠倒的山峦、乃至舰队自身断裂扭曲的倒影。光线在其中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折射、弯曲,时而凝聚成刺目的光斑,时而又消散于无形。空间本身仿佛有了重量和粘性,越是靠近,飞舟的遁速就越慢,灵光护罩被无形的力量挤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更令人心悸的是时间的紊乱。有人感觉自己的思维在加速,一瞬间念头百转;有人却觉得周围一切都慢如蜗牛,抬手都要耗费巨大的力气。偶尔,碎裂的镜面景象中,会闪过一些模糊的片段——可能是远古海族祭祀的盛大场面,也可能是黑暗降临时的毁灭瞬间,甚至……可能是一闪而过的、舰队未来某个时刻的残影!
“归墟之眼……我们到了。”楚长生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他周身流淌的纯净光晕在这里也受到了压制,光芒范围缩小了不少。“此地时空结构已彻底崩坏,法则不存。小心,任何一步都可能踏入未知的时间碎片或空间断层,万劫不复。”
陈锋感到手中的青鸾剑在微微震颤,并非恐惧,而是一种遇到同等级混乱力量的应激反应。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因时空错乱而产生的烦恶感,沉声下令:“所有人,收敛灵力,紧守心神,以楚前辈的感应为唯一信标,缓速前进!任何人不准擅自脱离队伍,不准触碰任何看似异常的景象!”
舰队如同小心翼翼爬行在蛛网上的昆虫,缓缓驶入那片光怪陆离的迷失之域。
一进入其中,各种匪夷所思的现象便接踵而至。
一艘位于侧翼的飞舟,其船尾仿佛被无形的利刃切断,切口平滑,但断口处既非海水也非虚空,而是不断闪烁着不同季节、不同地貌的奇异景象,仿佛连接着无数个破碎的世界碎片。若非舟上修士反应迅速,以秘法强行稳定住船体前半部分,恐怕整艘飞舟都要被那断裂的空间吞噬。
一名修士下意识地看向一块漂浮的、映照出自己幼年模样的“镜面”,他的眼神瞬间变得迷茫,身体竟开始不由自主地朝着那镜面飘去,仿佛要被拉回过去的时光中。幸亏身旁同伴及时察觉,一把将他拽回,并用清心咒震醒其心神。
“注意那些影像!它们不只是幻象,有些是真实时空裂缝的入口!”陈锋厉声警告,额角渗出冷汗。这里的凶险,远超物理层面的攻击,直指规则与存在本身。
楚长生闭着双眼,完全依靠着那源自核心碎片本源的相互感应,以及从海族遗迹中获得的空间道标,在无数条错乱扭曲的“路径”中,寻找着那唯一正确的、通往核心封印之地的轨迹。他的脸色微微发白,显然这种程度的推演对他消耗极大。
“左转三分,避开那片色彩斑斓的涡流,那是时间乱流,卷入其中可能瞬间苍老或退回胚胎。”
“向下潜行十丈,前方百米处空间稳定,但有强烈的精神污染残留,所有人运转护神法诀。”
“停!右前方那艘幽灵船是空间叠影,直接穿过去,不要攻击,也不要躲避!”
在楚长生精准而急促的指引下,舰队如同在雷区中跳舞,险之又险地规避着一个个看不见的致命陷阱。
然而,迷失之域的恐怖远不止于此。随着深入,那些破碎的镜面景象中,开始浮现出更多扭曲的、充满恶意的影子。它们并非实体,而是此地浓郁魔气与混乱时空结合孕育出的“时空魅影”,它们能模拟各种形态,发出惑人心智的低语,甚至能短暂扭曲小队成员对方向和时间的感知。
“我……我好像看到我娘在叫我……”
“不对!那艘飞舟刚才不是在我们左边吗?怎么跑到后面去了?”
“我的灵力……我的灵力在倒流!”
骚动开始在小范围内出现。
“紧守心神!那是魅影幻象!”陈锋的声音如同惊雷,在众人脑海中炸响,同时青鸾剑意铺展开来,清冽的剑意虽无法完全驱散时空混乱,却如同一根定魂针,让心神摇曳的修士们瞬间清醒不少。
楚长生也适时释放出更浓郁的净化白光,光芒所及之处,那些低语和幻象如同暴露在阳光下的冰雪,迅速消融。
舰队在两位核心领袖的支撑下,艰难而坚定地在这片时空的坟场中穿行。每一步都如履薄冰,每一次转向都关乎生死。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是漫长的一个世纪。前方那无穷无尽的破碎景象忽然开始向内收缩、凝聚。
最终,所有的混乱、所有的扭曲,都在前方汇聚成了一个点——
一个巨大、深邃、缓缓旋转的黑暗旋涡。
它仿佛是整个归墟之眼的核心,是所有混乱的终点与起点。旋涡之中,感受不到海水,感受不到能量,只有最纯粹的“无”与“终结”的气息。而在那旋涡的最深处,一点微弱、却带着令人心悸的混乱与侵蚀本源波动的光芒,如同恶魔的眼瞳,若隐若现。
世界核心碎片,“混乱之核”,就在那里!
但同时,一股比之前浓郁了十倍、百倍的黑暗意志,如同苏醒的太古凶兽,带着碾压一切的恐怖威压,从那旋涡深处弥漫开来,牢牢锁定了这支胆敢闯入其禁地的渺小舰队。
最终的目标近在眼前,而最终极的考验,也即将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