粘罕立于金军大阵帅旗之下,手中马鞭狠狠抽向地面,随着他一声暴喝,这场酝酿多日的疯狂总攻已然悍然开启。
无数金军士兵嘶吼着背负起简陋云梯,甲胄上沾满泥浆与血迹,脚下踩着尚未冷却的同伴尸骸,如决堤潮水般一波紧接一波地朝着汴梁巍峨的城墙猛冲而去。
城墙之上,宋军将士双眼赤红,将早已准备妥当的滚木、磨尖的礌石与滚烫的金汁毫不吝惜地朝着城下密集的敌军倾泻而下。每一瞬间,都有惨叫着的金军士兵从云梯坠落,无数生命在飞溅的血色中迅速消逝。
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凄厉的惨叫声、刀剑碰撞的铿锵声交织在一起,在灰蒙蒙的天空下盘旋,汇成一曲令人心悸的末日般悲怆交响乐。
赵桓忍着肩头箭伤的剧痛,任由侍卫用布条简单包扎伤口,随即推开搀扶的手,再度登临城楼最高处。寒风卷着硝烟掠过他的面颊,他望着城下惨烈的战局,心中清楚,最艰危的时刻已然至矣。
然而,就在双方厮杀进入最胶着的时刻,城下忽然传来一阵异动,紧接着出现了比此前任何战况都更令人脊背发凉的一幕。
又有数百名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被俘宋人百姓,被手持弯刀的金军士兵粗暴地驱至阵前,他们脚步踉跄,眼神中满是惊恐与绝望。
但与此前不同,这一次,他们并非被驱赶来填埋护城壕沟。
人们清晰地看到,他们单薄的衣衫下,被粗重的绳索紧紧捆缚着一个个黑乎乎的陶罐——那是宋军此前用于守城、威力不俗的简易版震天雷!
跑!都给老子往城门冲!谁敢停下半步,立斩不赦!
金军监军骑着高头大马,在百姓身后挥舞着闪着寒光的屠刀,一声声暴喝如催命符般砸在众人心头。
人肉炸弹!这三个字如惊雷般在城墙上众人脑海中炸开。
城墙上,无论是久经沙场的将士还是年轻的民壮,所有人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脸上写满了震惊与愤怒。
这简直是连地狱恶鬼都难想出的阴狠毒计,竟用无辜百姓的性命来当作破城的武器!
他们要让这些手无寸铁的百姓,用自己血肉之躯裹挟着炸药,硬生生炸开汴梁城那道坚固的城门!
望着那些痛哭流涕、被死亡恐惧死死驱策着,一步步走向自己家园城门的同胞,城上守军手中的武器不自觉地停住,攻击瞬间为之停滞。
怎么办?这个问题如巨石般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下令射杀他们?可他们是手无寸铁的无辜百姓,是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同胞。
若是不射杀他们?一旦他们靠近城门,身上的炸药足以将厚重的城门炸成碎片,城破之日便是生灵涂炭之时!
远处的粘罕将这一切尽收眼底,脸上浮现出狰狞而得意的笑容,他就是要欣赏这场人间惨剧,要看那位大宋皇帝如何做出这比下地狱还要残酷万分的抉择!
赵桓握着千里镜的手指因用力而泛白,透过镜片将城下的惨状看得一清二楚,每一张百姓的绝望面孔都深深烙印在他的脑海中。
他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这颤抖并非源于对金军的恐惧,而是源自一种压抑到极致、想要将眼前一切毁灭殆尽的狂怒。
他缓缓放下手中的千里镜,疲惫地闭上双眼,仿佛要将那些悲惨的画面暂时隔绝在外。
再睁开时,那双原本盛满复杂情绪的眼眸中,只剩下一片冰封般的冰冷,无一丝半毫的情感波动,唯有死寂。
他转过身,无视周围将士担忧的目光,大步走向那片被数名亲兵严密守护着的、陈规打造新式武器的阵地。
陈规,他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仿佛淬了冰一般,你这工坊里,还有没有比‘冲天炮’更疯、更狠的东西?
陈规站在武器旁,脸上早已敛去往日研究兵器时的疯笑,他顺着赵桓的目光望向城下那群移动的,眼中飞快闪过一丝不忍,但随即被工匠对武器威力的执拗与破局的决心所取代。
他伸手指了指身前一排造型奇特的武器——那器物通体由精铁打造,黝黑发亮,不像冲天炮那般硕大笨重,而是由数十根拇指粗细的细小铁管紧密捆绑在木质托架上,管口齐齐对准前方,森然可怖,宛如一个蛰伏待发的巨大蜂巢。
陛下,这些小家伙是臣近日刚赶制完成的,还从未在战场上开过战呢。
论射程,它们比不上‘冲天炮’打不了那么远;论爆破力,也炸不出那么大的坑。
陈规舔了舔干裂起皮的嘴唇,声音沙哑地继续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武器设计者的自信:
但是……它们的射速极快,火力也异常密集。一旦点燃引信,一轮齐射便能倾泻出数百发烧红的铁砂,在百步之内形成一片死亡区域,凡是触及者,人畜不留。
臣给它们起了个名字,叫‘蜂巢’。
赵桓的目光重新投向城下,那些被驱赶的百姓距离城门已不足五十步,他们的身形在烟尘中愈发清晰,绝望的哭喊甚至能顺着风传到城上。
他缓缓抬起那只因极致愤怒与深切悲伤而不停颤抖的右手,指尖指向城门方向,即将下达那道此生最痛苦,却也最关乎城池存亡的决绝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