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金军留守府内,金昭负手而立,脸色铁青。
金炎踉跄入内,甲胄上沾满了焦土和烟灰。他扑倒在金昭身前,伏地不起,喉头滚动:“伯父……侄儿……知错了……”
他深知,此次折损了万余精兵,这是金军攻宋以来的奇耻大辱……
金昭骂道:“你这混账东西!你可知?在军中不经过主帅擅自调兵,那可是死罪!”
“伯父!侄儿不知啊!”金炎踉跄着爬到金昭脚下,抱住了他的大腿,哭喊着,“请您看在死去父亲的薄面,网开一面……饶……饶……侄儿一命……”他的声音中充满了恐惧,已是泣不成声……
“来人!将那副将徐昕给我绑了!擅自调兵!该当死罪!”金昭下令道。
那副将吓得鬼哭狼嚎,伏地拼命磕头:“大人……我无罪啊!大人……我无罪啊!是那……”
话音未落,那四个亲兵已然上前,将他五花大绑……
“抬出去……斩了……”金昭面无表情地挥手……
“大人!饶命啊……饶命啊……”那副将挣扎着嘶吼着……
声音渐远……屋外传来了一声惨叫……
“多谢伯父!多谢伯父!”金炎不停地磕头,声音颤抖……
此时,金昭屏退了左右,扶他起来,声音哽咽道:“炎儿啊!你的几个堂哥都已经战死,如今你是我们金家唯一的血脉,伯父也舍不得你啊!不过……从今往后……你可要争气啊!知道吗?”
金炎继续不停地磕头:“侄儿一定痛改前非,您放心!”
他顿了顿,缓缓道:“炎儿啊!你可知我们的祖上是何人?”
金炎站定身形,摇了摇头道:“我们的祖上?侄儿不知啊!”
金昭长吁了一口气,叹道:“我们的先祖乃是安禄山……”
“什么?”金炎瞪大了眼睛,“是他!那可是一代枭雄……”
“那本《百匠田园录》,其实与先祖有莫大的关联!”金昭抚摸着金炎的肩膀,声音发颤……
他的目光越过了金炎,仿佛穿透了三百年的时光……
“炎儿,你可知道,安史之乱后,天下大乱,唐军四处追杀我安氏族人。先祖安禄山虽死,但他的血脉未绝……”
金炎屏住了呼吸,心跳加快……
“安庆绪弑父夺位之后,叛军内部分崩离析,最终被唐军剿灭,然而,安禄山的第六子——安庆余,却在那场浩劫中活了下来!”金昭眼神迷离,“他带着两名忠心耿耿的部将和一千多名随从和家属,一路潜逃至汴京附近的一处隐秘山谷,从此与世隔绝……”
“他们在山谷中生活了两百余年,繁衍生息,甚至建立了自己的国家——大燕,因为我们的先祖便是从幽州燕山起家的!”金炎的声音中带着几分唏嘘,直到宋太宗年间,我们的先祖才从山谷中走出,却发现大唐早已覆灭,天下早已易主多年!先祖举族北迁,回到了关外的祖籍——营州柳城(今辽宁朝阳)。”
金昭继续说道:“后来,先祖改姓了金,削去锋芒,韬光养晦。同时,‘金’亦象征财富,暗指我们世代守护的宝藏。”
“宝藏?!”金炎瞪大了眼睛,两眼放光……
“没错,那宝藏是安禄山在燕山附近秘密修建的藏宝地宫,里面藏有他毕生搜集的金银及奇珍异宝!若能寻得那宝藏,我们金家定能重振祖上的荣光!”金昭的两眼放光。
“可是那宝藏和《百匠田园录》有何关联?”金炎好奇地问道。
金昭默不作声,从怀中缓缓掏出一本泛黄的残卷,封皮早已经斑驳,却能仍然辨认出“百匠田园录”五个字。
金炎看得目瞪口呆,那书页焦黑,显然是被烈火焚烧过。
“这是?”金炎的声音发颤……
“这是《百匠田园录》的真本!”金昭眼神迷离,“当年安庆余带出的两名部将——刘骁与沈墨,一个精通奇门遁甲,一个擅长农事匠造。他们为了掩人耳目,将藏宝图拆解,暗藏于此书之中。”
金昭继续说道:“后来先祖北归,刘、沈两家拒不随行,却在洛阳定了居!”
说到此处,金昭声音沙哑,“十年前,辽金战火席卷营州,我和你父亲冒死从祖宅中抢出这部残卷,悔之晚矣!后来翻阅先祖的书籍,这才发现,原来那沈氏家族在着此书时,留了一本副本,与这正本一模一样!”
“原来如此!我全明白了!”金炎恍然大悟,心中的迷雾烟消云散……
“炎儿,为今之计你要全力接近沈家,想办法得到此书,这是你目前最为重要的事情!”金昭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侄儿明白!我定当全力以赴!”金炎跪倒在地,深深地磕了一个头……
建炎元年,六月二十三,立秋。
汴京城外的汴河码头,翟进亲自押运的十万石黍米和小麦准时运到。宗泽早已命人在开封府前搭建了粥棚……
午后,当黍米的香气腾起时,流民们排起了长队……
宗泽亲手为流民们盛粥,一个老者颤颤巍巍跪倒:“宗大人……这粥可是救命了……”。身后的流民纷纷跪倒在地,哭泣声此起彼伏……
“莫跪!”宗泽慌忙搀起那位老者,大声喊道:“大家记住!只要我们军民同心,定能将金贼赶出我们大宋国土!”
百姓们欢呼雀跃,高声呼喊着宗泽的名字……
六月二十五日,沈青河从洛阳返回了山庄,却见秦洛早已在大堂等候。
“秦大哥,何事?”沈青河见他眉头紧锁。
秦洛叹了一口气:“宗帅命某招安王善,可此人号称拥兵几十万,刚愎自用,恐怕难以说服!”他声音低沉,仿佛压抑着焦躁的情绪,“前日宗帅派去的使者,被毒打了一顿,当众被羞辱!”
沈青河眼中闪过一丝追忆:“王善此人,我倒是知晓,当年他在太行山落草时,先父曾经救过他一命,若能有父亲的亲笔书信,或许能够动之以情!可如今……”
沈青河神色黯然……
恰在此时,谢玲儿抱着一摞药册翩然而入,听闻此事,她嘴角微扬:“若需沈大人的笔迹,奴家或许可以效劳!”
“妹妹,竟能模仿他人的笔迹?”沈青河讶然。
“可是……需要沈大人的笔迹相仿……”谢玲儿说道。
沈青河从怀中取出那本《百匠田园录》,书中有沈南鹏的批注,谢玲儿接过书籍仔细观摩,并取来笔墨纸砚,逐一模仿。
经过半日的练习,谢玲儿嫣然一笑:“姐姐,可以了,你说吧!该怎么写?”
沈青河盈盈一笑,开始念道:“王善贤弟如晤:昔年太行一别,竟成永诀……而今……汴京城破……荐小女青河持此信拜谒,望念旧情,共襄抗金大业……黄河水浊,可濯吾缨。太行雪冷,莫忘故人。盼尔与小女成就大事……南鹏绝笔。”
谢玲儿听罢,执笔蘸墨,腕转如飞,顷刻间便将书信写好,笔锋遒劲处,竟与沈南鹏的笔迹一般无二!
沈青河凝视字迹,忽而轻笑:“妙啊!妹妹真乃奇才也!父亲若在世,定也分辨不出!”她从怀中取出一方旧印,正是沈南鹏的私章,“玲儿妹妹既擅摹写,不如再添一物……”
沈青河呵气于印,郑重盖在信末,她嫣然一笑:“如此一来,足可以假乱真!”
“还不够!得作旧!”谢玲儿接过仿信放置于烛火之上缓缓熏烤。
秦洛忍不住问道:“这笔迹模仿以及熏旧之法,妹妹是从何处学得?简直神乎其技!”
“家父……曾任……刑部文书……专验笔迹真伪。”她指尖一颤,“只是没想到,这手艺如今却用来作假……”
“令尊是……”秦洛好奇地问道。
“家父乃无名小卒而已,秦大哥不识的……”谢玲儿目光闪烁,似乎在有意回避……
沈青河望向窗外,轻声道:“这乱世之中,真作假时假亦真,但愿这封信能骗过王善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