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那阴冷潮湿的气息仿佛已沁入骨髓,但苏清月指尖抚过唇角时,却总能感受到一丝虚幻的、属于另一个人的灼热温度。
那个在黑暗中突如其来,又戛然而止的吻,像一枚投入心湖的巨石,激起的涟漪至今未曾平息。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闭着眼,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反复描摹凌薇薇靠近时的眉眼,那其中翻涌的欲望与挣扎,比她读过的任何艰深典籍都更令人心颤。
身体的某处似乎在悄然苏醒,渴望着更紧密的贴合,更深入的探索,这种陌生的、汹涌的感觉让她感到一丝恐慌,却又甘之如饴。
“陛下……”她在心底无声叹息。她知她心动,知她情热,更知她那份小心翼翼的克制源于何处——源于对她苏清月身为一个“大家闺秀”那所谓清白与名节的尊重。
可她多想告诉她,在生死相许的真心面前,那些虚礼又何足挂齿?然而,念头一转,朝臣们可能出现的攻讦面孔,史书上可能留下的“女帝惑于妖妃”的污名,如同冰冷的锁链,瞬间捆缚住她即将脱缰的心绪。她是君,是这片江山的主人,自己不能成为她的负累和污点。这份爱,注定要在渴望与压抑的钢丝上艰难前行。
与此同时,紫宸殿后的御书房内,凌薇薇正对着一份奏章走神。朱笔悬停良久,一滴殷红的墨汁滴落在“苏清月”三个字上,缓缓泅开,像一颗泣血的心。她烦躁地掷下笔,揉了揉胀痛的眉心。
“淦!这届朝臣脑子是被门夹了吗?天天上折子要求严惩‘罪臣苏清月’,证据拿不出来,就会搞舆论施压这一套!”她低声吐槽,现代的口语习惯在极度疲惫和烦躁时总会冒头。“真想直接拉个群,把他们都踢出去!”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夜风微凉,却吹不散她心头的燥热。
脑海中全是苏清月在她怀中轻颤的模样,那苍白的脸,微凉的唇,以及在她掌下瞬间绷紧又软化的身体……一股热流直冲小腹,让她口干舌燥。她是皇帝,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若她想要,谁能阻拦?可偏偏,最大的阻碍来自她自己的心。
她想起苏清月自幼接受的礼教熏陶,想起她那份刻在骨子里的清傲与庄重。未经明媒正娶,没有凤冠霞帔,就在这阴暗牢狱之中草率地占有她……凌薇薇觉得自己简直是在亵渎一件稀世珍宝。
她想要的是洞房花烛,是名正言顺,是能昭告天下的堂堂正正。可这“名正言顺”四个字,对于两位女子,尤其是其中一位还是皇帝,简直比攻克北狄王庭还要难上十倍。
“这该死的世俗!”她一拳轻轻砸在窗棂上,语气充满了无力感。爱人近在咫尺,却又仿佛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
情感的波涛汹涌,却并未淹没理智的灯塔。无论是凌薇薇还是苏清月,都深知此刻沉溺私情无异于自取灭亡。危险的阴影从未散去,反而因她们的逼近而愈发狰狞。
苏清月强压下心头的纷乱,将全部精力重新投入到与郭谦的心理博弈中。
那次审讯室的交锋,她成功地在那老狐狸坚固的心防上撬开了一丝裂缝。此后数日,她利用“协查”的名义,几次三番要求与郭谦“对质细节”,实则是在不断施加心理压力,并巧妙地将自己通过凌薇薇传递来的、关于“青鸾”与端敬皇妃旧宫的一些模糊信息,以试探的方式抛出。
郭谦虽老奸巨猾,但在孤立无援、且深知背后主子手段狠辣绝情的情况下,心态已濒临崩溃。在一次仅有两人(及隐藏的暗卫眼线)的“对质”中,他精神萎靡,终于又吐露了一个关键信息:
“‘青鸾’……她不仅是传递指令。早年,她,她曾奉命……接触过北狄的左贤王部……”郭谦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深深的恐惧,“通过……通过几家皮货商行,有些……有些东西,不止是钱财……还有……地图……”
北狄!苏清月心中巨震。线索竟然真的指向了境外!这已不仅仅是内斗,而是牵扯到了敌国势力!她不动声色,继续追问:“什么东西?哪些商行?左贤王部与此事有何关联?”
郭谦却像是突然被掐住了脖子,猛地摇头,眼神充满了惊恐:“不…不能说了…他们会杀了我,会杀了我全族……” 他蜷缩起来,仿佛提到了某个绝对不能触碰的禁忌。
虽然郭谦没有完全吐露,但“北狄”、“左贤王部”、“地图”这几个词,已如同黑暗中划亮的火柴,瞬间照亮了阴谋的一角。苏清月不敢怠慢,立刻通过暗线,将这些关键词用那块特殊的墨锭,蘸着清水,写在了一件准备送出去浆洗的囚衣内衬不起眼处。
消息很快被暗卫截获,密报至凌薇薇案头。
凌薇薇看到“北狄左贤王部”和“地图”时,瞳孔骤然收缩。一直以来,她都以为对手的目标只是皇位和推翻新政,没想到竟然还勾连了外敌!这已是不折不扣的叛国!如果“幽泉”和背后的主使者与北狄势力有勾结,甚至可能泄露了边防舆图,那边境……她几乎不敢细想!
“妈的,居然还敢通敌!真当朕是hello Kaitty吗?!”她怒极反笑,眼中寒光四射,“给朕查!动用所有在北狄的暗桩,查左贤王部近年的动向,查所有与境内有往来的皮货商行!特别是……可能涉及军械、铁矿、粮草交易的!”
她意识到,斗争的范围和性质已经彻底改变。这不再仅仅是内部的权力清洗,更是一场关乎国运的反间谍、反渗透战争。其硝烟味,已然在此时悄然弥漫开来。
然而,就在凌薇薇紧锣密鼓地部署对北狄方向的调查时,天牢之内,异变再生!
这夜,苏清月所在牢区的狱卒换防后不久,一声沉闷的倒地声伴随着极细微的利器入肉声响起。一名刚换防过来不到一个时辰的狱卒,竟悄无声息地被人用淬毒的细针射中后颈,毙命于距离苏清月牢房不足五步的阴影里!凶手显然是个顶尖高手,行动如鬼魅。
而几乎在同时,苏清月牢房那看似坚固的门锁内部,传来了极其细微的、金属机括被触碰的“咔哒”声!
这分明是一次计划周详、手段狠辣的灭口行动!只因凌薇薇提前布置的暗卫中有擅长机关监听的高手,事先在锁芯内做了手脚,才在第一时间察觉异常,发出了警报。尖锐的哨音瞬间响彻牢区,玄甲卫如潮水般涌来,凶手见事不可为,立刻远遁,消失在复杂的牢狱通道中。
消息传入宫中,凌薇薇惊怒交加,后怕如同冰水瞬间浸透四肢百骸。她不敢想象,若暗卫稍有疏忽,若那锁芯未被动过手脚……她猛地一拳砸在御案上,震得笔架乱颤。
“他们竟敢!竟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再三动手!”她声音嘶哑,带着滔天的杀意,“韩月华!”
“末将在!”韩月华一身戎装,应声而入。
“即刻起,天牢守备由你全权接管!里里外外给朕筛三遍!一只陌生的苍蝇都不准飞进去!给朕查!彻查今夜所有相关人员,包括刑部、大理寺今日所有出入记录!朕倒要看看,这‘幽泉’的手,到底伸得有多长!”
命令被雷厉风行地执行。韩月华亲自带兵,将天牢围得铁桶一般。
凌薇薇独自站在御书房的窗前,望着漆黑如墨、仿佛孕育着无数危机的夜空,胸口剧烈起伏。北狄的暗影,天牢的杀机,朝堂的攻讦……所有压力如同重重巨浪向她拍来。而苏清月,就是这惊涛骇浪中,她唯一想要紧紧抓住的浮木。
她转身,目光落在御案上那堆积如山、要求处置苏清月的奏章上,眼中最后一丝犹豫被决绝取代。
不能再等了。无论是为了肃清内奸,还是为了应对北狄可能的威胁,抑或是……只是为了将她早日从那龙潭虎穴中解救出来,拥抱入怀。
她提起朱笔,在那份染着墨迹的奏章上,缓缓划下一道猩红的、象征着最终决断的叉。
网,该收了。烽火,已可见前兆。而她们的路,注定要在血与火的洗礼中,并肩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