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浓稠得化不开。洛阳这座千年古都,在凌晨两点的夜色笼罩下,像是一头刚刚沉睡却又不安分地发出梦呓的巨兽。
洛阳城东,伊河大道。
刺耳的警笛声撕裂了夜的寂静,红蓝色的警灯如同一条狂暴的光龙,疯狂地撕咬着前方的黑暗。
“各单位注意!各单位注意!目标车辆强行冲撞三号卡点,现正沿伊河大道向东逃窜!重复,目标极度危险,可能携带重型武器,全线拦截!”
对讲机里,雷正国的声音透着一股压抑不住的怒火与焦急。他坐在指挥车的副驾驶座上,双手死死地抓着扶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的目光紧紧锁死在车载雷达屏幕上那个正在疯狂移动的红点上,那个红点代表着一辆破旧的厢式货车,正以一种完全不符合它残破外表的疯狂速度,在城市边缘的公路上横冲直撞。
而在那辆几乎要散架的货车驾驶室内,梁胖子双手死死把着方向盘,额头上的冷汗顺着脸颊流进眼里,蛰得他生疼,但他根本不敢甚至来不及去擦。
“妈的!妈的!这帮条子怎么都跟疯狗似的!”
梁胖子一边疯狂地咒骂着,一边猛打方向盘,货车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啸,堪堪避开了前方两辆企图夹击的警车,车身剧烈摇晃,右侧后视镜“砰”的一声撞在了路灯杆上,瞬间粉碎成渣。
“想抓你胖爷?下辈子吧!”
梁胖子那双被肥肉挤成一条缝的小眼睛里,此刻竟然闪烁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凶光与专注。他对洛阳的每一条街道、每一条小巷、甚至每一个阴井盖的位置都烂熟于心。这曾是他当年作为“道上神行太保”吃饭的本钱,如今成了他保命的绝招。
他没有按照常规路线逃跑,而是突然一个急转弯,冲进了一条还未完全竣工的烂尾路。车身剧烈颠簸,后车厢里装满废铁和石头的背包发出“咣当咣当”的巨响,听起来就像是里面真的装着什么不得了的重宝。
“目标进入烂尾路!快!堵住出口!”雷正国在指挥车里大吼。
然而,就在雷正国以为胜券在握的时候,梁胖子做出了一个谁也没想到的疯狂举动。
他在道路的尽头并没有减速,反而把油门一脚踩到底。货车咆哮着冲破了前方的施工围挡,然后——
“轰!”
巨大的水花溅起数米高。货车一头扎进了路边那条宽阔却污浊的排污渠里!
警车在岸边急刹停住,雷正国跳下车,看着正在缓缓下沉、只露出个车顶的货车,脸色铁青。
“蛙人!快!下去捞人!”
但雷正国心里清楚,这下面连接着极其复杂的地下管网。等蛙人下去,那个死胖子早就不知道顺着哪个管道溜走了。
他被耍了。彻彻底底地被耍了。
“孟广义……”雷正国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你要敢跟我玩金蝉脱壳,我就把你这层皮给扒下来!”
与此同时,龙门东山,密林深处。
如果说城东是一场喧嚣的猫鼠追逐大片,那么这里就是一出无声的潜行惊悚剧。
山林寂静得可怕,只有偶尔传来的夜枭啼叫声让人心头一紧。
孟广义、石头、陈晴和林岳,四个人就像是四个幽灵,穿行在茂密的灌木丛中。他们没有走任何现成的山路,而是选择了一条极为陡峭、几乎不能称之为路的山脊侧线。这是也是孟广义那张地图上标注的一条隐秘古道,据说曾是古代守陵人巡山的路线。
石头的侦察兵技能在这一刻展现得淋漓尽致。他走在最前面,动作轻盈得像一只猫科动物,每一步落下都没有发出丝毫声响。他不时停下来,观察地面的落叶、折断的树枝,甚至空气中微弱的气流变化,然后向身后做出一个个简洁而明确的手势。
“安全。”“绕行。”“停止。”
陈晴紧紧跟在石头身后,她一边注意脚下,一边时刻关注着搀扶着林岳的孟广义。
林岳虽然身体虚弱,每走一步都要喘上几口气,但他的眼神却异常清明,甚至透着一种诡异的兴奋。那种对危险的本能直觉,在他失忆后反而变得更加敏锐。
“师父,”林岳突然停下脚步,声音低不可闻,“前面……有铁的味道。”
孟广义立刻做了一个停止的手势。石头迅速伏低身体,像壁虎一样贴着地面向前滑行了几米,轻轻拨开了一丛乱草。
在草丛掩映下,一根细如发丝的透明鱼线正横在离地十公分的地方。线的另一端,连着一枚藏在树根下的、用可乐罐改装的简易诡雷。
石头回过头,冲孟广义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冷芒。
“看来,咱们的‘朋友’已经把大门都锁好了。”孟广义看着那枚诡雷,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抬头望向不远处山顶上那个矗立在黑暗中、如同巨大坟墓般的废弃宾馆轮廓,“他们以为这是他们的主场,却不知道,这也是我给他们选好的‘收账’之地。”
他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带着彻骨的寒意,仿佛这山林间的夜风都因此而凝固。
同一时间,龙门东山宾馆,三楼302室。
这里原本是一间豪华套房,如今却成了杀戮的控制中心。破碎的窗户像是一张张黑洞洞的大嘴,等待着吞噬生命。
一个身穿黑色战术背心的男人,正坐在房间中央一张满是灰尘的沙发上。他就是金先生手下最锋利的刀——“影子”。
他并没有像电影里的反派那样紧张兮兮地走来走去,反而悠闲地拿着一块鹿皮,仔细地擦拭着手中那把泛着幽蓝色光泽的定制手枪。他的动作优雅而缓慢,就像是在抚摸情人的肌肤。
在他的周围,几个同样全副武装的队员正有条不紊地忙碌着。他们有的在调试通讯器材,有的在检查武器弹药,有的则在窗口架设着带有夜视瞄准镜的狙击步枪。
整个房间里充满了那种职业军人特有的、那种令人窒息的高效与冷酷。
“滋滋……队长,一号观察哨报告。”耳机里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发现目标。四人,正从西南侧山脊向我们靠近。距离八百米。”
“影子”的手微微顿了一下,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他抬起手腕,看了一眼那块并不反光的军用手表。
十点差五分。
“真守时啊,孟老先生。”他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既然来了,那就别走了。”
他站起身,将手枪插回腿侧的快拔枪套,走到窗边。他没有探头出去,而是站在窗帘的阴影里,透过缝隙看向外面漆黑的山林。
那一刻,时间仿佛静止。
三个画面在这一瞬间定格——
洛阳城东的排污渠口,雷正国站在黑洞洞的管道口前,脸色铁青,眼神中燃烧着被愚弄后的熊熊怒火;
龙门东山的宾馆围墙外,孟广义四人正如同壁虎游墙般,无声无息地翻过那道破败的砖墙;
宾馆对面的山顶制高点上,一名如同岩石般纹丝不动的狙击手,正透过绿色的夜视瞄准镜,将那十字符号,缓缓地套在了孟广义那苍老的眉心之上。
他的食指,轻轻搭在了冰冷的扳机上,开始缓缓加力。
“咔哒。”
这是这一夜,即将响起的,第一声死神的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