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隐藏在腐叶与藤蔓之下的歹毒机关,无疑是对所有闯入者的第一道考验,它们的存在,就如同古墓外围最忠诚的、沉默的“守卫”,用最原始、最残酷的方式,筛选着觊觎者的资格。
然而,对于林岳而言,这些出自“土夫子”之手的陷阱,虽然阴险,却还远未到无法破解的程度。
凭借着孟广义倾囊相授的北派“寻龙点穴”秘术中,那些关于古代墓葬机关布局和近代盗墓贼陷阱设置的知识,林岳仿佛开启了一双能够看透表象的眼睛。他总能在最不起眼的地方,发现那些伪装得天衣无缝的杀机。
他带着梁胖子和陈晴,时而绕行,时而匍匐,时而用长杆试探,时而投石问路,每一步都走得如履薄冰,每一步都充满了与死亡擦肩而过的惊险。这条在常人眼中,不过百余米的山谷小径,他们足足用了一个多小时,才汗流浃背地有惊无险地走了过去。
当他们最终穿过这片危机四伏的陷阱区,抵达山谷最深处的尽头时,三个人都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精神高度紧绷后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了上来。
山谷的尽头,是一面近乎垂直的陡峭崖壁。崖壁上爬满了粗壮的藤蔓和湿滑的苔藓,常年的阴湿环境,让这里的一切都呈现出一种墨绿色的、了无生机的色调。
“应该就是这儿了。”林岳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目光如鹰隼般,开始在这片崖壁之下仔细地搜索起来。
很快,陈晴最先有了发现。她拨开一丛长得比人还高的、叶片如同巨型羽毛般的蕨类植物,露出了一小片被巧妙遮掩起来的崖壁。
“林岳,你们来看!”
林岳和梁胖子立刻凑了过去。只见在那片相对平整的崖壁下方,一个黑漆漆的洞口,正静静地隐藏在藤蔓和灌木的阴影之中。
洞口并不大,呈不规则的圆形,直径约莫七八十公分,仅能容纳一个成年人勉强钻入。洞口的边缘还残留着一些新鲜的、被工具切削过的痕迹。任何一个行家一眼就能看出,这是一个典型的、由洛阳铲配合短柄锄头挖掘出来的盗洞。
洞口周围,还散落着一堆明显是刚从洞里挖出来不久的新鲜泥土。
看到这个盗洞的一瞬间,梁胖子那张刚刚才放松下来的胖脸,立刻就垮了下去,就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
“完了,完了!这下彻底完了!”他一屁股瘫坐在旁边的石头上,懊恼地捶着自己的大腿,“他奶奶的,还是让人给抢先了一步!看这盗洞口的土,还是湿的,最多……最多不超过一个月!咱们这几天,又是排查又是闯机关的,合着全是白费功夫,给人家当清道夫了!”
他的语气里充满了浓浓的失望和不甘。毕竟,付出了这么多心血和危险,最终却发现目标早已被人捷足先登,这种感觉,足以让任何一个淘沙客心态崩溃。
陈晴的脸色也有些凝重。她迅速打开了自己一直背着的探地雷达,对着盗洞下方的区域进行了快速扫描。很快,笔记本电脑的屏幕上,就构建出了地下的三维结构图。
“从仪器的反馈来看,这个盗洞的正下方大概十五米处,确实存在一个规模不大的地下空洞结构。”她指着屏幕上的图像,对两人说道,“结构很简单,一个主墓室加两个耳室,是战国时期很常见的‘士大夫’一级贵族的墓葬形制。规模……确实不大。”
仪器的扫描结果,似乎为梁胖子的判断,提供了最直接的科学佐证。
然而,林岳却始终没有说话。他蹲在那个盗洞前,眉头紧锁,眼神里非但没有失望,反而流露出一丝越来越浓重的、难以言喻的疑惑。
他没有急着下任何结论,而是像一头耐心的猎豹,开始对这个盗洞周围的所有细节,进行地毯式的勘察。
他伸出手指,从洞口边那一堆新土里,捻起了一撮。
他将泥土放在手心,用拇指和食指细细地捻动着,感受着它的质地,然后又凑到鼻子前,轻轻地嗅着。
“不对劲……”他低声自语,声音小得几乎只有自己能听见。
陈晴走了过来,蹲在他身边,轻声问道:“怎么了?发现什么问题了吗?”
林岳抬起头,将手中的泥土展示给他们看:“你们看这些土。虽然从湿度和结块状态看,确实是新翻上来的没错。但是,你们仔细看它的成分。”
在他的指尖,那撮看似普通的泥土,在仔细辨认下,竟然呈现出几种微妙的、不同的颜色和质地。其中有表层的、混合着草根腐叶的黑土,有中层的、黏性较强的红胶土,甚至还夹杂着几粒只有在更深地层才会出现的、带着青灰色的“白膏泥”。
“一个正常的盗洞,从上往下打,带出来的土,应该是严格按照地层顺序排列的。最先出来的是表土,然后是浅层土,最后才是深层土。但这堆土……完全是乱的!就像是有人故意将好几个不同深度的土样,胡乱地混合在了一起,然后堆在了这里。”
林岳的目光又落在了那个盗洞本身。他仔细观察着盗洞的切削角度和开凿位置,眼神里的疑虑更深了。
还有这个盗洞的位置……他站起身,后退了几步,环顾四周的地形,“这里虽然隐蔽,但从堪舆学的角度来看,根本就不是一处好的‘穴眼’。它处在整个山谷地气流动的末端,是个‘气泄’之地,任何一个稍微懂点风水的土夫子,都不会把‘下铲’的第一点选在这里。”
他的心中,一个大胆得近乎于疯狂的念头,开始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不对!这一切都太不对劲了!
这个盗洞,打得太“刻意”了!就像是一个蹩脚的演员,在卖力地表演,生怕别人看不出他在演戏。它每一个细节,都在大声地告诉所有后来者:“看!我在这里!我已经被人盗过了!”
还有那些布置在外面的“土机关”,虽然阴狠,但手法却显得有些粗糙,更像是为了“守”住这个地方,而不是为了“藏”。
最关键的一点是,竹简上明确记载着,这里是“天子七星”大阵的“摇光”位!如此惊天动地的一个杀阵,它的阵眼,怎么可能仅仅只是一个区区战国士大夫的墓?这无论从逻辑上,还是从规模上,都完全说不通!
林岳猛地抬起头,目光死死地盯着面前这片不起眼的崖壁,一个在盗墓行当中流传已久,却极少有人真正见过的词,如同闪电般划过他的脑海——
空心坟!
他站起身,绕着这片小小的山崖快步走了一圈,一边走,一边用脚跺着地面,用耳朵仔细地分辨着从地下传来的回响。当他再次回到盗洞前时,他的眼神已经变得无比坚定和锐利。
他看着一脸茫然的梁胖子和陈晴,一字一句地,说出了那个足以颠覆他们之前所有判断的结论:
“这是一个‘局’!”
“我们都被骗了。布置那些陷阱的本地‘坐地虎’,很可能也被骗了。这座所谓的战国墓,是假的!它是一个‘空心坟’!”
“空心坟?”梁胖子和陈晴几乎是异口同声地惊呼出来,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没错!”林岳点了点头,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对古人智慧的深深敬畏,“古代的王侯将相,为了防止自己的陵墓在死后遭到盗掘,常常会采用各种各样匪夷所思的防盗手段。其中,最狡猾、最高明的一种,就是建造一个或者多个假的坟墓,作为掩护。”
他指着面前的盗洞,解释道:“这种假坟,行话就叫‘空心坟’或者‘疑冢’。建造者会完全仿造真实墓葬的规格来修建它,里面甚至会像模像样地放一些不值钱的、或者干脆就是伪造的陪葬品,用来迷惑后世所有的盗墓贼。一旦有人发现并盗掘了这座‘空心坟’,就会以为自己已经得手,心满意足地离开,从而放过那个真正藏着惊天宝藏的主墓!”
这个惊人的推论,让梁胖子和陈晴都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他们呆呆地看着那个在他们眼中本已是“废矿”的盗洞,一时间无法消化这个巨大的反转。
林岳的目光变得更加深邃,他伸出手指,指向他们脚下的土地。
“这个盗洞,包括陈晴刚刚扫描到的那座小墓,都只是一个被精心布置出来的、跨越了两千多年的巨大‘诱饵’!它的唯一作用,就是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让大家都以为,这里的秘密已经被揭开。”
“而真正的入口,那个通往‘摇光’阵眼核心的入口,根本就不在这里!”他加重了语气,“它很可能,就在这座‘空心坟’的正下方,或者就在这片山崖的内部,形成一种更加隐秘、更加复杂的‘墓中墓’的结构!”
“墓中墓……”梁胖子喃喃地重复着这个词,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如果林岳的推论是真的,那么之前发现这个盗洞,并在这里布下重重陷阱的那伙本地“坐地虎”,岂不是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他们费尽心机,守着一个空空如也的壳子,却不知道真正的宝藏,很可能就在他们每天行走的脚底下,或者身后的山崖里!
这古人的心机,实在是深沉狡诈得令人感到恐惧!
陈晴最先反应过来,她的眼中瞬间爆发出兴奋与期待的光芒。
“我明白了!”她立刻跑回自己的仪器旁,“如果这里真的是‘墓中墓’结构,那么主墓室的规模必然会远超这个‘空心坟’!只要我将探地雷达的功率开到最大,对这片区域进行一次地毯式的深层扫描,就一定能发现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