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虚妄家园 ? 第一章:狩影追踪
冰冷刺骨的溪水漫过脚踝,带来的不是清醒,而是钻心的寒意和伤口被浸泡的刺痛。我们互相搀扶着,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漆黑的山涧中跋涉,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刃上。身后,溪谷地方向的火光将天际映成一片不祥的橘红,爆炸声和隐约的厮杀声如同噩梦的余响,死死追咬着我们的脚步。
王彬背着昏迷不醒的江驰,每一步都走得摇摇欲坠,背后的伤口在冰冷溪水的刺激和剧烈运动下彻底崩裂,鲜血不断渗出,在他脚下拖出一道澹澹的、很快又被水流冲散的血线。他的喘息声粗重得吓人,如同破旧的风箱。
林笑脸色惨白如纸,牙齿不受控制地磕碰着,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恐惧。她一手紧紧抓着我的胳膊,另一只手还下意识地攥着那包在山洞里匆忙抓起的、所剩无几的草药。张茜落在最后,她的眼镜在逃跑中丢失了,此刻只能眯着眼,深一脚浅一脚地勉强跟上,不时焦虑地回头望去,仿佛担心黑暗中随时会冲出追兵。
我们必须远离水源。血迹和足迹在水边太容易追踪。
在一处水流相对平缓的拐弯处,我们挣扎着爬上岸,瘫倒在潮湿冰冷的草丛里,再也动弹不得。肺部火烧火燎,心脏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破胸膛。
短暂的休息后,求生的本能逼迫我们继续行动。王彬撕下早已破烂不堪的衣服下摆,我和林笑用尽力气帮他重新捆扎背后可怕的伤口。张茜则趴在岸边,徒劳地用手舀水喝,试图缓解极度的干渴和眩晕。
没有食物,没有药品,没有安全的栖身之所。只有无尽的黑暗、寒冷和深入骨髓的疲惫。
“不能…再待在这里…”王彬喘着粗气,声音断断续续,“他们…肯定会追来…”
“往哪走?”林笑的声音带着哭腔,绝望地环顾四周漆黑的、如同巨兽脊背般起伏的山峦。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闭上眼睛,将残存的、如同风中残烛般的感知力竭力向外延伸。深蓝破碎后的烙印在掌心微微发热,与脑海中那些混乱的规则碎片产生着微弱的共鸣。它们无法再提供清晰的地图或预警,只能给予一些极其模煳的、关于能量流动和危险的直觉。
东方…除了溪谷地的火光,那边似乎有一种…更庞大、更令人不安的“寂静”。而南方…能量流动更加混乱、破碎,但也更加…“活跃”,仿佛隐藏着无数细小的、挣扎的生命痕迹。
“向南。”我睁开眼,声音沙哑却坚定,“那边…可能更混乱,但也更容易藏身。”
没有时间争论。我们再次搀扶起彼此,咬着牙,背离溪谷地的火光,一头扎进南部更加茂密、地形也更加崎区的山林。
逃亡之路变成了折磨的具象化。黑暗中的密林枝杈如同鬼爪,不断撕扯着我们的衣物和伤口。陡峭的山坡需要手脚并用才能攀爬,每一次用力都牵扯着全身的伤痛。干渴和饥饿如同两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喉咙,榨干最后一丝力气。
江驰的状况越来越糟。他不再发出任何声音,体温高得烫手,那晶化的左臂仿佛彻底死去,颜色变得更加灰暗,裂纹深处甚至隐隐透出一种不祥的紫黑色。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像是最后的挣扎。
我们必须找到水和相对安全的地方,否则他撑不过今晚。
在天色即将破晓前最黑暗的时刻,我们终于找到了一处小小的山崖凹陷处,勉强能遮挡风寒。王彬几乎是用最后的意志力将江驰放下,自己则直接瘫倒在地,昏死过去。
林笑和我挣扎着在附近寻找任何能入口的东西——苦涩的树根、几只瘦弱的昆虫、还有清晨凝结在叶片上微不足道的露水。张茜则用她仅存的知识,尝试用苔藓和某种特定的泥土为王彬背后的伤口做最简陋的止血和防感染处理。
希望渺茫得如同尘埃。
然而,就在第一缕天光勉强照亮这片凹陷时,张茜忽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侧耳倾听。
极其微弱,但确实存在——引擎的轰鸣声,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正由东向西,沿着某种规律性的路径移动。
不是溪谷地方向!是新的声音!
我们瞬间绷紧了神经,拼命压低身体,隐藏在山崖的阴影里。
过了一会儿,一辆涂装着迷彩、经过改装、车顶架着天线的越野车,出现在下方远处的山谷公路上。它开得很慢,像是在巡逻。车身上,有一个清晰的、用白色油漆喷绘的标志——一座被橄榄枝环绕的、线条简洁的山峰图形。
“‘家园’的巡逻车…”张茜压低声音,眼神锐利,“他们…已经把控制范围扩大到这么远了?”
那辆车并没有发现我们,只是例行公事般地沿着公路缓慢行驶了一圈,然后调头,向着来时的方向驶去,消失在山峦之后。
但它留下的信息和威胁,却清晰地烙印在我们心中。
“家园”…徐嘉…他们的触角,远比我们想象的伸得更长、更快。
我们必须更加小心。
白天,我们躲在凹陷里不敢动弹,依靠那点露水和苦涩的树根维持着最低限度的生机。王彬在中午时分醒了过来,虽然极度虚弱,但眼神恢复了些许凶悍。他默默检查了一下自己的伤口,没有说什么。
黄昏时分,我们决定再次移动。趁着夜色,向南,更深地潜入那片未知的、混乱的区域。
就在我们准备离开藏身之处时,林笑忽然指着远处山脚下:“那里…好像有烟…”
极目远眺,在暮色四合的山谷深处,依稀可以看到几缕细细的、不成形的炊烟,从一片茂密的树林后升起。
有人烟!
不是“家园”那种整齐划一的巡逻队,而是…分散的、挣扎求生的痕迹!
希望,如同黑暗中的萤火,再次微弱地亮起。
我们互相看了一眼,看到了彼此眼中重新燃起的、小心翼翼的光。
没有言语,我们调整方向,向着那几缕炊烟,向着那片可能意味着更多危险、也可能意味着短暂喘息的地带,再次踏上了逃亡之路。
脚步依旧蹒跚,伤痕依旧作痛。
但狩猎已经开始。我们既是猎物,也必须成为猎人。
在徐嘉织就的、名为“家园”的巨网落下之前,我们必须找到破网而出的机会,或者…找到能反戈一击的毒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