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姐妹之间爆发了激烈的争吵。片刻之后,慕容霜然眼含泪花找到秦戈:“倩兮她……她不愿意随我去。”
“人各有志,这种事也不能勉强。”秦戈道。
“她说,姬复周答应她将来让她当皇后。”慕容霜然道:“可是以他们的实力,还有他们勾结异族、掳掠妇孺的作派,想要复国……希望极其渺茫,慕容氏势必被牵连。”
“那你的想法是?”秦戈问道。
“我是一定要离开的,只是……”慕容霜然与慕容倩兮自小一起长大、修习,从未离开过彼此,如今要分道扬镳,天各一方,她不禁潸然泪下。
慕容倩兮态度坚决,慕容霜然便不再劝解,两姐妹依依惜别。
回到京城的当晚,太皇太后的病情忽然急剧恶化。
原来昨晚没见陈毓前来探望,太皇太后便感蹊跷。身边太监禀报说,郡主被皇上、皇后留在宫中用膳,她才放下心来。
可到第二天中午,依然不见陈毓身影,在太皇太后再三追问下,身边太监才不得不说出实情。急怒攻心之下,太皇太后吐了好几口鲜血。
等到王公公带着陈毓回到庆亲王府,太皇太后才彻底松了口气。可就是这一放松,体内的真气便不受控制四处乱窜,贴身放在怀中的“混沌石”都压制不住。
与陈毓相见后,话都没说几句,太皇太后便昏迷过去。庆亲王府顿时大乱,御医、京中名医一个接一个地进入那座偏院。可太皇太后是修炼走火入魔,民间的郎中哪有方法医治?
等到何三忧和秦戈回来,搭完脉后,两人亦是束手无策。
半年多前,太皇太后修炼时,为突破瓶颈强行冲关,不慎走岔了真气,自此之后便身体每况愈下。何三忧和王公公都隐隐猜出她极力想要晋升九品的缘由:八品境界能调理身体机能,延年益寿,可只比普通人强那么少许;但一旦晋升九品,不仅能极大延长寿命,甚至还有返老还童的奇效。何三忧、无源子、如尘等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数年前太皇太后便感觉到了身体的退化,半年前她才最终下定决心尝试一番。冲击九品危机重重,古往今来不知多少英雄豪杰倒在了这一门槛上。太皇太后也没有创造奇迹。
房内只有陈毓一人服侍,她的手脚没有停过,喂药、擦身、按摩。她的眼泪也未停过。不知为何,虽然庆亲王夫妇对她疼爱有加,可在她心里,太皇太后甚至是灵武帝,她都感觉更为亲近。
“毓儿。”床榻上传来微弱的呼唤声。
陈毓忙擦干眼泪,端起刚凉好的药汤,笑容满面地来到床前道:“娘娘,您终于醒了。毓儿服侍您吃药。”
“毓儿,靠近点。”太皇太后满面红光,双目神采奕奕,仿佛又回到了当年长袖善舞、掌控后宫的年月:“我恐怕是不行了。在这世上,我唯一放不下的只有你了。”
陈毓再也伪装不下去,泪如雨下,哽咽道:“娘娘……”
太皇太后望着灯光下明媚照人的陈毓,仿佛看到当年的自己:“毓儿,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只是……只是我对不起你,更对不起你的父亲。本想多照看你几十年,能看着你成亲生子,但造化弄人,这一切终成虚妄了。”
陈毓跪伏在床沿前,泣不成声。
“毓儿,我只望你能开心、安宁地活着,不要去管别人的想法,更不要顾忌什么皇室名誉和利益。唉,若是当年……”太皇太后仿佛想到了以往的某些事,眼神有些迷离。
“毓儿,你去叫你……父母进来。”
陈毓知道这是祖母要交待后事了,心如刀绞地走出门外。庆亲王夫妇、何三忧、王公公、秦戈等人都侍立在外。
庆亲王夫妇一进房内,便跪伏在地,哀嚎一声“母后”,痛哭不止。
“槐儿,不必难过。人生七十古来稀,为娘年近八十,也算寿终正寝了。”太皇太后道:“京城局势波诡云谲,我走后,恐怕庆亲王府难以独善其身。我已与何掌门以及秦侯爷说了,你的子嗣愿意去昆仑山就去昆仑山,愿意去荆楚就去荆楚,只是不要留在这京城。”
“母后,槐儿无能,年过半百还要母后操心。”陈槐低声饮泣道。
不多一会,庆亲王夫妇才悲伤不已地走出房门。随后何三忧、王公公等人先后进入房内。
秦戈是最后一个被召唤。床上的太皇太后耗费了太多精力,此时脸色灰败,双眼无神。
“侯爷。”太皇太后轻声道。
“微臣不敢。”秦戈连忙跪下。想到叱咤宫廷数十年的太皇太后不久于人世,他心中也感到一阵惆怅。
“哀家别无他求,只望侯爷以后能善待庆亲王府众人。”太皇太后道:“至于毓儿,最好……最好不要让她伤心。咳咳……”
“娘娘……”陈毓忙上前轻抚她的胸口。
“去吧。”太皇太后无力地挥了挥手道。
秦戈黯然地走了出来,却看见远处的连廊内,魏兴帝在刘公公和庆亲王府的管家陪同下,匆匆赶来。
魏兴帝刚到门口,就听到陈毓压抑而悲痛的长呼声:“娘娘……”
屋外众人纷纷跪倒,哀泣不已。只有魏兴帝呆愣当场,过了半晌后,他才抢步进屋,嘶吼道:“娘娘,您为什么不等等朕啊?”
魏兴帝呼天抢地,痛哭流涕。此时他的心中只剩下太皇太后对他的慈爱和关怀,小时候抱着他看花灯,长大些教他读书写字,更大些教他做人做事,帮他分析局势。
可他呢?他又做了什么?毒害父皇、逼走太皇太后,还想抄家庆亲王府。他的心中只有对太皇太后的怨恨,直到蒙古大军兵临城下,关正岳身死,他逐渐失去对朝堂的掌控,他才幡然醒悟。如果此时有太皇太后在宫中坐镇,谁还敢有异心?
只是,这一切不再有可能。
按照太皇太后的遗愿,她的葬礼仪式简朴快捷。三天后她的棺椁就抬进了皇陵,与高祖葬到了一起。
葬礼过后,庆亲王府内众人面临分道扬镳,大多数子嗣愿意跟随陈毓和秦戈前往荆楚,只有幼子陈铭的母亲执意要远赴昆仑山。庆亲王夫妇和世子则不愿离京,他们想要维护王府的尊严和体面。
临别时,何三忧交给秦戈一个锦盒,道:“这是文……太皇太后赠给老朽的‘混沌石’,我从未开启过,现在就转交给你吧。好好照顾郡主,别让她受委屈。”说罢,便带着陈铭母子以及一心要拜他为师的慕容霜然,一路西去。
陈毓与秦戈领着庆亲王府数百口人,浩浩荡荡地离开金陵,却不想引起了城中轩然大波。
“京城要守不住了。”“庆亲王要逃离京城。”谣言像风中飘絮,瞬间就传遍了全城。虽然有魏兴帝下旨辟谣以及庆亲王现身解释,可依然有成千上万的城中百姓收拾细软、携家带口,跟在了秦戈的队伍后方。
一路上不断有人加入,等到到达庐州时,秦戈他们身后竟然吊着数万的百姓。
陈毓让秦戈在庐州城外辟出了一大块地方,用军中营帐搭建了临时住所。同时领着庆亲王府中众人,分发粮食,安抚民心。
在了解完百姓们的意向目的地后,又让秦戈派出官兵一路护送。忙活了半个多月,陈毓才将这些百姓妥善安置。
秦戈对陈毓的要求都是一口应承,只要她能从太皇太后薨逝的悲伤中走出来就行。
这日陈毓正在安排最后一批前往巴蜀的百姓,忽然她感到一阵恶心,慌忙跑到营帐外干呕不止。
一旁的王公公和庐州知府忙吩咐人去叫郎中,却被李嬷嬷急忙制止:“不用,郡主只是连日劳累,身体稍有不适。”
回到城中的临时宅邸,陈毓更加感觉疲乏无力,昏昏欲睡。李嬷嬷亲自去药铺抓了几副药,熬成药汤喂给郡主。
秦戈闻讯后迅速赶来,陈毓已经沉沉睡去。
李嬷嬷守在门外,直勾勾地盯着秦戈。秦戈被盯得心里一阵发毛,低声道:“李嬷嬷,郡主不碍事吧?为什么不请郎中看看?”
“说有事吧,又没什么大碍。说没事吧,却又是天大的事。”李嬷嬷道。
“李嬷嬷,您就别卖关子了。郡主到底要不要紧?是悲伤过度,还是疲累所致?”秦戈急道。
“你自己做过什么事,难道就忘了?”李嬷嬷冷冷地道。
“我……难道……不可能吧?”秦戈完全被这个消息给打懵,一时呆愣在原地,头脑如捣糨糊般一片混乱。
“怎么?不想认账么?”李嬷嬷厉声道。
“晚辈不是……不敢……”秦戈结结巴巴道。
“不是不敢?那就是不认账咯。”李嬷嬷恶声道。
“前辈,不是,如果是真的,晚辈绝不会推卸责任。只是一时之间,晚辈有些晕乎。”秦戈道。他本想着,他与陈毓之间的事该如何向徐文汐和娘亲交待,可如今陈毓真有了身孕,那他就没有了任何缓冲的时间。娘亲还好,但徐文汐呢?说是中了圈套,被人下了药,可陈毓的名声怎么办?
“老身不需要你立马表什么态,但必须在郡主察觉前,妥善解决一切。”李嬷嬷道:“否则,老身虽然打不过你,可咬也要咬你一口。”
深夜时分,秦戈独自坐在屋顶之上。他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应对此事,无论如何做,都会伤害其中一位姑娘。
忽然秦戈记起那日在救出慕容霜然后,何三忧对他说的几句话:“秦戈,你太过于计较别人对你的看法,所以很多时候别人看到的,并不是真实的你。这样一来,不禁你累,你身边的人更累。不妨直面自己的内心,想做什么,想说什么,去做去说就是,哪有那么多顾忌。”
是啊,顾忌那么多干嘛?和徐文汐和娘亲说出所有的事实,和陈毓说出自己的想法,将真实的自己呈现给她们,再差也比隐瞒狡辩强。
计议一定,秦戈心中的焦虑便消失了大半。“明日煲点汤过去吧,黄芪、当归、生地加一只老母鸡,就这么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