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餐厅里那场暗流涌动的晚餐，最终在一种礼貌而疏离的氛围中结束。
程知行婉拒了柳潇潇提出送他回家的提议，独自搭乘出租车返回。
车窗外的霓虹飞速倒退，城市的喧嚣被隔绝在玻璃之外，他揉了揉眉心，感觉比连续调试二十四小时代码还要疲惫。
与人周旋，尤其是与柳潇潇这样心思玲珑的人周旋，耗费的心神远超技术攻关。
他掏出钥匙，插入锁孔，转动。
门开了，迎接他的却并非往常那样——要么是胡璃窝在沙发里追剧的光影和声响，要么是她对新奇家电的捣鼓动静，甚至偶尔会是她在阳台尝试吸收“月华”时带来的微弱灵压。
今晚， 客厅里一片漆黑，寂静无声。
只有玄关处一盏感应灯因他的进入而亮起，投下一小圈昏黄的光晕，勉强照亮鞋柜附近。
空气中，连平时胡璃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清冽如雪后松林般的气息，都淡薄得几乎难以捕捉。
程知行微微一愣，下意识地看向沙发。
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城市光污染，能看到沙发上空荡荡的，那条她常盖的白色绒毛毯子叠得整整齐齐，放在一角。
他换了鞋，按下客厅大灯的开关。
刺眼的白光瞬间驱散了黑暗，将客厅每一个角落都照得清晰无比。
没有胡璃的身影。
餐桌上干干净净，没有像往常一样，给他留一份她新学会的、可能味道古怪但心意十足的“宵夜”——比如试图用微波炉做的“灵韵蛋糕”，或者用破壁机打的“百果浆”。
一种不同寻常的冷清感，弥漫在空气中。
程知行走到胡璃的卧室门口（原本的书房，被她强行征用），门紧闭着。
他犹豫了一下，没有敲门，转身走向厨房，想倒杯水。
经过客厅茶几时，他的脚步顿住了。
茶几上，放着他昨天给胡璃新买的那包印着卡通狐狸图案的薯片，包装袋敞开着，但里面几乎还是满的。
旁边，是她平时最爱用的那个印着“狐仙专属”字样的马克杯，里面空空如也。
这太反常了。
按照胡璃对零食的热爱程度，这包新口味薯片不可能幸存超过半小时。
而且，这个时间点，通常是她抱着各种零食，一边啃一边对着平板电脑里的节目评头论足的时候。
程知行站在原地，眉头微蹙，大脑开始飞速运转，回溯可能导致这种异常状况的原因。
是身体不适？
狐仙也会生病？
他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以胡璃的灵体本质，普通的人类病痛应该与她无缘。
是修炼到了关键阶段？
需要闭关？
似乎也不像，没感觉到有明显的能量波动。
那是……遇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
他仔细回想今天出门前的情景。
早上他离开时，胡璃还兴致勃勃地研究着新到的智能扫地机器人，试图教它按照九宫八卦的路径打扫，并没有什么异常。
唯一的变量，就是他今晚和柳潇潇的晚餐。
一个模糊的、近乎荒谬的念头浮现在他脑海——难道是因为这个？
他走到胡璃的卧室门口，这次，他轻轻敲了敲门。
里面没有任何回应。
“胡璃？”
他试着叫了一声。
依旧是一片寂静。
程知行沉默了片刻，心中那种“因为柳潇潇”的猜测又清晰了几分。
他有些无奈，又觉得有些……好笑？
一只五百岁的狐仙，会因为他和一个凡间女子吃了顿饭而闹脾气？
这听起来简直比“点石成金”还不靠谱。
但眼前这冷清的客厅，紧闭的房门，以及那包被“冷落”的薯片，似乎都在无声地佐证着这个不靠谱的猜测。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胡璃虽然拥有强大的力量和长久的寿命，但她的心性，在某些方面，却纯粹直接得如同孩童。
喜欢与厌恶，都写在脸上，行动上。
她不喜欢柳潇潇，从一开始就明确表达了。
而自己今晚与柳潇潇的单独会面，或许在她看来，就是一种对“敌方阵营”的靠近，一种对她们之间“同盟”关系的背叛？
程知行站在门外，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解释？
说他去是为了彻底划清界限？
跟一个正在气头上、可能根本听不进去的狐仙讲道理？
他想象了一下那场景，大概率是鸡同鸭讲。
他最终没有再去敲门，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只是默默地回到客厅，关掉了刺眼的大灯，只留下玄关那盏昏黄的小灯。
他坐在沙发上，拿起那包被冷落的薯片，自己吃了几片，味道确实不错。
然后，他打开笔记本电脑，借着屏幕的光，开始处理一些未完成的工作邮件。
屋子里很安静，只有他敲击键盘的细微声响。
不知过了多久，他隐约听到身后卧室的门，传来一声极轻极轻的“咔哒”声，像是门锁被小心翼翼地从里面拧开了一道缝隙。
程知行敲击键盘的手指微微一顿，没有回头。
他能感觉到，一道细微的、带着点委屈和探究的视线，正从门缝里悄悄地落在他背上。
他继续若无其事地工作，仿佛什么都没有察觉。
心中却暗暗叹了口气。
看来，养一只狐仙，不仅仅是提供住宿和零食那么简单。
还需要照顾到她那些细腻（或者说别扭）的“小情绪”。
这或许，是比理解“善缘”和“气机流转”更让他感到棘手的课题。
（第27章 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