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琴峰那悠扬婉转的乐声,无忧沿着一条逐渐变得嶙峋陡峭的山路向上。
越是靠近无妄仙剑冢,空气中的氛围便越发肃杀凛冽。
原本充盈的灵气中,开始混杂进一道道锐利无比的剑意。
它们无处不在,如风般切割着空气,甚至隐隐影响着人的心神,让人不由自主地绷紧神经。
山路两旁,开始出现一些零星的剑修。
他们或独自盘坐于怪石之上,闭目凝神,周身剑气隐而不发;
或两两相对,以指代剑,进行着无声的意念交锋;
更有甚者,直接在山壁前挥剑劈砍,动作简洁凌厉,每一次挥击都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
这些剑修大多神情冷峻,目光锐利而冷漠。
对于无忧这个陌生来客,他们或投来审视的一瞥,或干脆视而不见,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剑道世界之中。
整个环境都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冰冷与专注。
一名身着灰色劲装、背负长剑的弟子似乎接到了指令,沉默地来到无忧面前,只是简单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便转身在前引路,一言不发。
无忧跟随着他,穿过一片插满各式断剑残剑的荒地。
那便是所谓的“剑冢”外围,肃穆而苍凉。
最终,他们来到一片相对开阔的石坪。
石坪中央,一块形似巨剑、直指天穹的黝黑巨石上,剑冢之主——那位黑袍冷面的中年男子,正盘膝而坐。
他双眸紧闭,膝上横放着一柄连鞘古剑,剑鞘古朴,没有任何花纹装饰,却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寒意。
他整个人仿佛与身下的巨石,或者说与这整片剑冢融为一体,化作了一柄出鞘半寸,引而不发的绝世凶剑。
引领无忧前来的灰衣弟子无声行礼后便迅速退下,不敢有丝毫打扰。
无忧站定,拱手行礼:“晚辈无忧,见过剑冢之主前辈。”
剑冢之主缓缓睁开双眼。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漆黑、深邃,仿佛蕴藏着无边剑域。
目光扫过,无忧竟感觉皮肤隐隐有刺痛感,仿佛被无形的剑气刮过。
“吾名,凌绝。”他的声音淡漠,简短而冰冷,
“听闻你曾解决诡神投影,天赋异禀。剑道,乃杀伐之道,亦是直指本心之道。”
“吾欲试你剑心,可敢与我对剑?”
无忧心中一凛。
试剑心?
他如实相告:“前辈,晚辈于剑道一途,天赋浅薄,恐难入前辈法眼。”
“无妨。”凌绝淡淡道,“不动法力,不凭修为,不借肉身蛮力,仅以剑招论胜负,感受剑意流转即可。”
话已至此,无忧也不再推辞,点头应允:“请前辈指教。”
凌绝身形未动,只是并指如剑,遥遥指向无忧。
一股纯粹而磅礴的剑意瞬间锁定了他,虽未动用力量,但那意念上的压迫感,却让无忧呼吸都为之一窒。
他不敢怠慢,凝神静气,回想过去零星所学所见的剑招,摆出一个标准起手式。
与凌绝的随意相比,高下立判。
……
远处树丛中,两双眼睛正透过枝叶缝隙,紧张注视石坪。
“果然!我就知道这倔石头会来这一出!”万道仙尊揪着自己胡子,愁眉苦脸,
“就不能像棋痴、如雪那样,好好说话,文雅论道吗?非得动手!”
一旁琴仙子秀眉微蹙,美眸含忧:“凌师兄剑意霸烈,即便不动修为,意念冲击也非同小可。无忧他……能承受得住吗?”
万道仙尊叹气:“打是打不坏的,倔石头下手有分寸。老夫担心的是别的……”
“无忧的身份毕竟特殊,万一在极致压力下,被打出‘走马灯’,触动前世帝君印记,回想起什么……”
“到时候,帝君苏醒代打,反手把蓬莱当苍蝇拍扁,那可如何是好?”
“蓬莱肩负重任,尚未完成使命,不能就这么毁了!”
琴仙子嘴角一抽,显然也意识到这种可能。
但他们此刻无法轻举妄动。
蓬莱虽以万道仙尊为首,可剑主凌绝、棋痴皆与他同境,尤其攻伐第一的剑主,真打起来,万道也仅略胜半筹。
若无确证表明凌绝会危害无忧或蓬莱,贸然阻拦只会被视为挑衅,挨打也是白挨。
无奈,只得继续蹲守,见机行事。
场上,对决已开始。
说是对决,更像一场指导战。
凌绝并指如剑,招式简单直接,或点或刺,或划或抹。
每一式都羚羊挂角,无迹可寻,却又精准指向无忧招式衔接中最别扭、最薄弱的环节。
无忧只觉自己陷入一张无形剑网,那些东拼西凑的剑招在凌绝面前破绽百出。
他奋力挥洒,将记忆中所有见过、学过的剑式试了一遍,却总被对方轻描淡写地化解、反击。
那种有力无处使、仿佛每一步都被算死的憋屈,比棋局上被碾压更甚。
不过十来回合,凌绝手指已虚点在无忧眉心之前。
那冰冷剑意虽未触及,却让他神魂刺痛,瞬间落败。
“我输了。”无忧收势,坦然认输,脸上并无沮丧,反带思索。
他深知自己剑道水平,有此结果再正常不过。
凌绝收回手指,依旧是那副冷峻表情,语气却无嘲讽,反有一丝审视后的确认:
“你的剑,杂乱无章。从未系统修习,多半是边打边学。”
“虽然每招每式都学得十分完美,但各招式之间却全无联系,上一剑不接下一剑,破绽比剑冢残剑还多。”
无忧虚心受教:“前辈目光如炬,晚辈确实未曾真正学过剑。”
“既如此,想学否?”凌绝直接问道。
无忧毫不犹豫,躬身一礼:“请前辈教我。”
凌绝也是点头应允。
接下来的半个月,无忧便在无妄仙剑冢住了下来。
这段时光,成了他拜访各道以来停留最久的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