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岩谷,名不虚传。
两侧是陡峭嶙峋、寸草不生的漆黑山崖,谷底狭窄逼仄,乱石嶙峋,只有一条被踩踏出来的、仅容两三人并行的崎岖小路蜿蜒穿过。
谷口处,几间用粗大原木和山石草草垒成的简陋棚屋,便是所谓的哨卡据点。
这里常年被一种阴冷的山风笼罩,空气中弥漫着岩石风化的粉尘味和若有若无的、源自翻斗森林深处的腐叶与兽腥气。
据点里原本驻守的几名筑基期弟子,修为最高不过筑基后期,都是些在族中不受重视的边缘人物。
当他们看到手持族长调令、面无表情走来的朔源时,脸上都露出了难以掩饰的惊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关于这个朔源的传闻,他们或多或少都听过一些——冷漠、孤僻、手段狠厉。
朔源没有多余的废话。抵达的第一时间,便以不容置疑的姿态接管了指挥权。
他没有任何鼓舞士气的训话,只是冰冷地分派了警戒、巡逻和加固工事的任务,要求严格到近乎苛刻。
接下来的日子,朔源如同一个不知疲倦的工蚁。
白天,他亲自带人勘察谷内谷外的每一处地形,丈量距离,标记可能的伏击点和退路。
夜晚,当其他弟子因疲惫而沉沉睡去,他却独自一人,如同鬼魅般在谷口和哨卡周围的阴影中忙碌。
他取出那些用狼骨换来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材料。
按照图纸所示,将鬼面荆棘藤的黑色种子,以特定的方位和深度,小心地埋入谷口必经之路两侧松软的泥土中。
种子埋下后,他取出腐心草汁液和三眼蟾蜍毒腺的混合物,那是一种粘稠、散发着刺鼻恶臭的暗绿色液体。
他将其均匀地滴灌在每一颗种子上方的土层。
最后,他站在谷口一块巨大的黑岩阴影下,取出那枚阴冷的浊气结晶。
他运转灵力,小心翼翼地引导着结晶中蕴含的阴煞地脉气息,一丝丝、一缕缕,如同编织一张无形的网,精准地覆盖在埋下种子的区域。
空气中无形的阴寒之意骤然加重了几分。
做完这一切,朔源退后几步,静静地看着那片看似毫无异样的地面。
他指尖掐动一个奇异的印诀,一道微弱的、几乎融入黑暗的灰色灵力悄无声息地没入地下,如同激活了某种沉睡的毒蛇。
地面微微震动了一下,随即恢复平静。
只有朔源能感觉到,脚下那片土地深处,一种阴毒、贪婪、渴望血肉滋养的生命力,已经被悄然唤醒,蛰伏下来,等待着猎物踏入陷阱。
他布下的并非简单的荆棘丛,而是一座以蛊虫为核心、融合了毒、瘴、阴煞之力的致命杀阵!这些被催化的鬼面荆棘藤,将成为吞噬生命的毒牙。
时间在压抑的备战中悄然流逝。
黑岩谷的气氛一天比一天凝重。森林深处传来的兽吼声越来越频繁,越来越近,带着一种焦躁的狂乱。
夜晚的天空,那轮银盘般的月亮,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天天变得圆满、清冷,将惨白的光辉洒满山谷,将嶙峋的黑岩映照得如同巨兽的獠牙。
距离月圆之夜,仅剩三天。
这一夜,朔源独自盘坐在哨卡据点最高处一块凸出的岩石上,闭目调息。山风呜咽,吹动他单薄的衣袍。
他体内的灵力如同冰封的溪流,在空窍内缓缓运转,滋养着酒虫,提纯着月光蛊的力量。
突然!
“嗷呜——!”
一声凄厉、悠长、充满了嗜血狂躁的狼嚎,如同冰冷的钢针,猛地刺破了死寂的夜空!
这嚎叫声并非来自遥远的森林深处,而是近在咫尺!仿佛就在谷口之外!
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
此起彼伏,连绵不绝!嚎叫声中充满了暴戾的杀意,瞬间撕碎了山谷的宁静!
据点里瞬间炸开了锅!刺耳的铜锣声被惊慌失措的弟子疯狂敲响,“铛铛铛”的巨响在狭窄的山谷中疯狂回荡!
棚屋内一片混乱,被惊醒的弟子们手忙脚乱地抓起武器,脸上写满了惊骇与绝望。
有人甚至吓得双腿发软,几乎瘫倒在地。
“狼!是狼妖!好多!就在谷口外面!”
“完了!它们来了!它们真的来了!”
“朔源师兄!朔源师兄!”
混乱中,弟子们下意识地寻找主心骨,目光投向岩石上的朔源。
朔源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的瞳孔在惨白的月光下,幽深得如同两口古井,没有一丝波澜。
那凄厉的狼嚎、刺耳的锣声、同门绝望的呼喊,仿佛都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绝在外。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望向谷口方向。
月光下,谷口狭窄的通道入口处,十几对猩红色的光点如同地狱的灯笼,在浓墨般的黑暗边缘骤然亮起!
冰冷、凶残、贪婪!
那是狼族先锋的兽瞳!
它们的身影在黑暗中隐现,粗重的喘息声带着浓重的腥气,利爪摩擦岩石发出令人牙酸的“嚓嚓”声,显然已经按捺不住嗜血的冲动!
“列阵!防御!快!”
据点里一个筑基后期、名叫古月青石的少年声嘶力竭地吼着,试图组织起混乱的同门。
他是据点里除朔源外修为最高者,此刻脸色惨白,却强撑着举起一柄长剑,想要冲上前去。
朔源的目光扫过下方那些年轻、惶恐、带着稚气的面孔,扫过那个试图挺身而出的古月青石。
他的眼神依旧没有任何温度,如同在看一群即将投入磨盘的麦粒。
他没有发出任何指令,也没有任何动作。
他只是冷漠地站在高处,如同一个置身事外的旁观者,静静地看着谷口那些猩红的兽瞳越来越亮,看着那嗜血的喘息越来越近,看着下方据点里绝望的混乱蔓延。
他的右手垂在身侧,指尖却悄然掐住了一个极其隐蔽的控蛊印诀,一丝冰冷的灵力蓄势待发,只等猎物踏入那片被他精心滋养过的死亡沃土。
惨白的月光,将他孤寂的身影拉得长长的,投射在冰冷粗糙的岩石上,像一尊无情的石像。
脚下的据点,恐惧的喧嚣与谷外逼近的兽吼交织,死亡的序曲已然奏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