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卷过烧焦的泥土,带来刺鼻的硝烟味和隐约的血腥气。
雍京城外,昔日联军浩荡的营盘,如今只剩断壁残垣,狼藉一片。
皇甫嵩一身沾满尘土的锦袍,站在残破的帅帐前,望着天际最后一抹残阳。
那夕阳,红得像血,像极了他此刻的心境。
“大人,清点完毕……我军……我军可战之兵,已不足三千……”
副将的声音颤抖,带着绝望。
皇甫嵩没有回头,手中那柄象征风雅的折扇,早已被他捏得咯吱作响。
“林牧之……好一个林牧之……”
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
那匪夷所思的炮群,那纵横驰骋的铁轨怪物,彻底击碎了他毕生信奉的战争之道。
什么兵法谋略,什么骑兵雄壮,在绝对的火力碾压面前,竟如此不堪一击。
“困兽犹斗,何况人乎?”
皇甫嵩猛地转身,眼中布满了血丝,那是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疯狂。
“传令!将所有火药集中起来!”
“大人,您这是?”副官惊疑不定。
“他林牧之不是仗着火炮犀利吗?”
皇甫嵩脸上露出一丝狰狞。
“我们便把这雍京城墙,变成最后一道火葬场!”
“他要进城,就得用命来填!”
寒川军大营,气氛却是截然不同的炽热与肃穆。
中军大帐内,林牧之卸下了沾满烟尘的护腕,目光沉静地看向桌上的城防图。
郑知远大步走进,甲胄铿锵。
“主公,皇甫嵩残部已全部退入雍京城内,城门紧闭。”
“看架势,是要据城死守。”
林牧之指尖轻轻点在地图上的雍京城墙。
“困兽之斗,最为凶险。”
“皇甫嵩出身士族,极重名节,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可能性很大。”
苏婉清端着一杯热茶走来,眉宇间带着一丝忧虑。
“城内尚有数万百姓。若他狗急跳墙……”
林牧之接过茶杯,水温透过杯壁,带来一丝暖意。
“所以,不能给他这个机会。”
他抬头看向郑知远,眼神锐利。
“郑将军,我们的‘眼睛’还能用吗?”
郑知远重重点头。
“城墙虽高,却挡不住我们的望远镜。”
“哨塔回报,发现敌军正在城墙多处堆积引火之物,疑似要效仿我们的火药战术,做最后一搏。”
帐内众人神色一凛。
赵铁柱闷声开口,带着工匠特有的严谨。
“城墙厚重,我们的火炮虽能轰开,但若城内遍布火药,强行破城,恐引发大爆炸,殃及池鱼。”
气氛一时有些凝重。
硬攻,代价太大;围困,城内百姓先撑不住。
这确实是皇甫嵩精心布置的死局。
林牧之沉吟片刻,目光再次落在地图上,顺着那代表铁路的虚线,一直延伸到雍京城外的一座废弃货站。
一个大胆的计划,在他心中迅速成型。
他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弧度。
“皇甫嵩想学我们用火?”
“可惜,他只学到了皮毛。”
“我们便给他上一课,什么叫‘科技’不仅仅是蛮力。”
子时,月黑风高。
雍京城头,火把在夜风中明灭不定,映照着守军士兵疲惫而惊恐的脸。
皇甫嵩亲自巡城,试图用严厉的呵斥提振士气,但效果甚微。
败亡的阴影,如同这浓重的夜色,笼罩在每个人心头。
突然,城外远处,传来一阵低沉的、从未听过的轰鸣声。
不是马蹄,也不是火炮,更像是什么巨兽在喘息。
“什么声音?”
守军骚动起来,纷纷探头张望。
皇甫嵩心头一紧,快步登上最高处的箭楼,极目远眺。
只见黑暗中,一个庞大的、喷吐着浓密白烟的钢铁怪物,正沿着那条该死的铁轨,缓缓驶向城外的废弃货站。
怪物后面,还拖着几节蒙得严严实实的车厢。
“又是林牧之的妖物!”
皇甫嵩又惊又怒,折扇直指。
“戒备!全军戒备!”
然而,那钢铁怪物在货站停下后,便再无动静。
只是静静地停在那里,像一头蛰伏的巨兽,带给城头无尽的压力。
时间一点点过去。
就在守军精神最为松懈的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异变陡生!
并非来自城外的怪物,而是来自……城内!
雍京城的西市方向,突然爆发出震天的喊杀声!
紧接着,火光冲天!
“怎么回事?!”
皇甫嵩惊得魂飞魄散。
“报——!”
一名浑身是血的校尉连滚爬爬地冲上箭楼。
“大人!不好了!西市……西市的废弃仓库里,突然杀出一支寒川军!”
“他们……他们穿着我们的衣服,人数不多,但极其悍勇,直扑城墙火药库去了!”
皇甫嵩如遭雷击,脸色瞬间惨白。
他千算万算,算准了林牧之会从外部强攻。
却万万没想到,敌人早已通过那条直通城内的秘密铁路支线,将一支奇兵悄无声息地运到了他的眼皮底下!
那列停在货站的火车,根本就是吸引他注意力的幌子!
真正的杀招,早已埋下!
“快!调兵!拦住他们!死守火药库!”
他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和愤怒而变调。
但,已经晚了。
城内,激烈的巷战爆发。
由寒川军中最精锐的、装备了最新式后装枪的士兵组成的奇袭队,在熟悉城内地形的暗线引导下,如一把尖刀,直插心脏。
他们的目标明确——摧毁皇甫嵩最后的依仗。
城头守军腹背受敌,军心瞬间崩溃。
天色微明。
当第一缕阳光照亮雍京城头时,一面残破的“皇甫”字大旗,被从旗杆上扯下,扔下城墙。
取而代之的,是一面迎风招展的玄色“林”字大旗。
城门,在一声沉重的吱呀声中,被从内部缓缓打开。
林牧之在郑知远、赵铁柱等将领的簇拥下,策马入城。
城内街道两旁,百姓们门窗紧闭,只有胆大的从缝隙中偷偷张望。
偶尔传来零星的抵抗声,也迅速被镇压下去。
一名传令兵飞驰而来,在马前翻身下拜。
“报主公!城内火药库已被我军控制,奇袭队完成任务,伤亡轻微!”
“皇甫嵩呢?”林牧之问。
传令兵顿了一下。
“皇甫嵩……见大势已去,在节度使府内……自焚殉城了。”
林牧之沉默片刻,望着远处节度使府方向仍未散尽的青烟,轻轻一叹。
“一代士族代表,终究未能走出他的桎梏。”
“清理战场,安抚百姓,张贴安民告示。”
“是!”
大军开始有条不紊地接管这座象征着旧秩序核心的雄城。
郑知远看着林牧之的侧脸,忍不住问道:
“主公,您昨夜是如何料到,皇甫嵩定然料不到我们会从内部奇袭?”
林牧之收回目光,看向那条贯穿城市的铁轨,眼神深邃。
“因为他信奉的,是可见的城墙,是摆明的阵势。”
“他不懂,科技带来的最大优势,并非更强的破坏力……”
“而是……颠覆性的投送与部署能力。”
“当他还在思考如何守城时,战争的形态,早已改变。”
他轻轻一夹马腹,向前行去。
阳光终于完全驱散了夜色,照亮了这座刚刚经历了一场“困兽之斗”的古城,也照亮了通往未来的崭新道路。
皇甫嵩的困兽之斗,结束了。
但更广阔天地间的斗争,或许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