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起火的危机被林牧之以雷霆手段暂时压制,但朝堂之上那无声的裂痕,如同冰面下的暗流,依然存在。然而,还未等林牧之喘息片刻,一场更为紧迫、更为残酷的抉择,伴随着一份染血的紧急军报,摆在了他的面前。这份抉择,无关朝堂争斗,只关乎前线万千将士的生死,以及帝国战略的全局。它冰冷地拷问着这位帝王的内心:救,还是不救?
急报来自遥远的南洋,发信人并非坐镇狮鹫港的赵破虏,而是“龙腾”舰队先遣支队指挥官、赵破虏的副手韩锋。信使是乘着一艘伤痕累累的快船,九死一生冲破奥伦特巡逻舰的封锁才抵达最近联络点的。信上的字迹因匆忙和悲愤而略显潦草,内容更是触目惊心:
“陛下万急! 奥伦特远东舰队主力已于三日前抵达狮鹫港外海,由霍华德亲自指挥,战舰数量远超我方,已完成合围!赵将军率主力舰队依托港口炮台拼死抵抗,然敌众我寡,血战两昼夜,我‘靖海号’重创搁浅,‘镇远号’多处受损!陆上补给线被敌切断,弹药、医药奇缺,伤员激增!赵将军身先士卒,负伤不退,然形势万分危急,恐难久持!末将冒死突围求援,恳请陛下速发援兵!迟则……恐全军覆没!”
这封求救信,如同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御书房内空气几乎凝固。大将军郑知远看完,虎目瞬间赤红,虬髯戟张,猛地单膝跪地,声音因激动和愤怒而嘶哑:
“陛下!破虏危矣!‘龙腾’舰队乃我寒川海军心血,绝不能葬送狮鹫港!臣请旨,即刻集结所有能战之水师,由臣亲自率领,南下驰援!便是拼了这条老命,也要把破虏和将士们接回来!”
他的话音刚落,户部尚书王玄策已面无人色,几乎是扑到御案前,声音带着哭腔和绝望:“陛下!不可!万万不可啊!郑将军!您看看地图!狮鹫港远在万里之外,我军主力舰队皆在北海、东海布防,仓促南下,需长途跋涉,沿途奥伦特据点林立,以逸待劳,此去无异于自投罗网!再者,西南战事正酣,每日钱粮消耗如山,国库早已空空如也,哪还有余力支撑一场远洋决战啊!若救援舰队再有闪失,我寒川海防将门户洞开,届时……届时……” 他不敢再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救援的风险极大,很可能救不了赵破虏,反而会葬送掉帝国最后的海军家底,甚至导致全局崩溃。
工造总局会办陈烁也眉头紧锁,从技术层面补充了悲观论调:“陛下,即便援军能抵达,狮鹫港经过连番血战,船坞、仓库损毁严重,已无力为大型舰队提供维修和补给。我军舰队劳师远征,疲惫不堪,面对以逸待劳的奥伦特主力,胜算……微乎其微。”
情报司主官皇甫嵩则阴冷地提供了更残酷的情报支撑:“陛下,据各方密报确认,奥伦特此次是铁了心要拔掉狮鹫港这颗钉子。霍华德得到了国内全力支持,舰只和人员补充源源不断。此外,他们很可能还得到了其他势力的暗中协助(意指正在形成的反寒川联盟),封锁线极为严密。韩锋能突围报信,已是万幸。大规模舰队救援……成功率不足一成。”
救,很可能是一场赔上帝国海军的豪赌,胜算渺茫。
不救,则意味着要眼睁睁看着赵破虏和他麾下的精锐舰队,以及象征寒川海洋希望的狮鹫港,陷入绝境,最终全军覆没。
这是一个无比艰难的抉择。救,是情感和荣誉的驱使,却可能将国家拖入深渊;不救,是冷酷的现实考量,却要承受牺牲忠诚将士的巨大道德压力和战略损失。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林牧之身上。他背对着众人,站在那幅巨大的南洋海图前,手指紧紧按在代表狮鹫港的那个已被红色标记圈住的位置上,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的肩膀微微颤抖,显然内心正经历着剧烈的挣扎。赵破虏是他一手提拔、寄予厚望的青年将领,是寒川新军的象征;“龙腾”舰队更是凝聚了帝国十年的心血和希望。放弃他们,如同剜心之痛!
郑知远看着皇帝沉默的背影,老泪纵横,重重叩首:“陛下!破虏和那数万将士,是我寒川的好儿郎啊!他们信任朝廷,信任陛下,才在海外孤军奋战!我们岂能坐视他们被围歼?这会让全军将士寒心啊!”
王玄策则跪地泣告:“陛下!老臣知道此心如刀割!然……然社稷为重啊!若因救援而致全局倾覆,我等……皆成千古罪人!”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御书房内只剩下烛火噼啪的声响和几位重臣沉重的呼吸声。压力如同山岳,压在林牧之的肩头。
不知过了多久,林牧之缓缓转过身。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戴上了一副玉石雕琢的面具,但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却充满了血丝和一种近乎残酷的平静。他目光扫过跪地的郑知远和王玄策,扫过面色凝重的陈烁和皇甫嵩,声音低沉而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朕……决定。”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不派主力舰队救援。”
“陛下!”郑知远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难以置信和痛苦。
林牧之抬手,制止了他的话,继续说道,每一个字都仿佛重若千钧:
“但是,朕不会放弃狮鹫港,不会放弃赵破虏和朕的将士!”
他的目光锐利起来,语速加快,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皇甫嵩!”
“臣在!”
“动用你情报司所有力量,不惜一切代价,向狮鹫港渗透!输送最优秀的医官、工匠和急需的弹药配件!哪怕用潜艇(如果设定有早期潜艇或特制潜航器),用快船,用一切可能的方式!告诉他们,朕与帝国,没有忘记他们!”
“郑知远!”
“末……末将在!”郑知远声音哽咽。
“立即从东海、南海舰队抽调所有高速巡洋舰和驱逐舰,组成多支‘破交舰队’!任务不是去狮鹫港硬碰硬,而是全面袭击奥伦特在南洋乃至印度洋的商船队和补给线! 打疼他!迫使霍华德分兵护航,减轻狮鹫港正面压力!同时,散布谣言,说我寒川主力已倾巢南下,疑兵惑敌!”
“王玄策!”
“老臣在!”
“砸锅卖铁,也要保障破交舰队的行动和对狮鹫港的秘密补给!宫内用度再减,百官俸禄再削!发行第二批战争债券!告诉天下百姓,此乃国运之战,需上下同心!”
“陈烁!”
“臣在!”
“工造司全力生产,优先保障破交舰队和秘密补给所需!研发更高效的远程通讯和小型高速运输工具!”
一道道指令,清晰而冷酷,却又带着一丝不甘的挣扎和竭尽全力的营救之意。这不是简单的放弃,而是一种更为残酷、也更为现实的战略选择:以全局的攻势来缓解局部的危局,以牺牲一部分来争取拯救另一部分的可能。
林牧之走到郑知远面前,亲手将他扶起,看着老将军通红的双眼,沉痛地说道:“郑爱卿,朕知道你的心。但朕是一国之君,不能拿国运去赌一场几乎没有胜算的救援。朕能做的,是尽一切可能,为狮鹫港创造生机,为赵破虏……争取时间。剩下的,要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
他抬起头,望向南方,目光仿佛穿透了重重宫墙,落在了那片正在血与火中燃烧的海港上,低声自语,又像是在对远方的将士承诺:
“赵破虏,坚持住……朕,不会让你们白白牺牲的。寒川的龙旗,终将插遍四海!这笔血债,朕会让奥伦特,十倍偿还!”
救与不救的抉择已然做出。 这是一个痛苦而无奈的决定,充满了帝王的冷酷与无奈,也饱含了其作为统帅的责任与挣扎。狮鹫港的命运,寒川海军的未来,乃至整个帝国的国运,都系于这艰难抉择之后,那渺茫的生机和更加惨烈的搏杀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