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内,经济战的硝烟并未散去,反而因为新的急报而变得更加浓重。与之前讨论关税贸易时不同,此刻的气氛带着一种更为原始的紧迫感。
户部尚书王玄策几乎是捧着另一份加急文书冲进来的,他的脸色比上次谈及关税时更加难看,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冷汗。他甚至连礼节都顾不得周全,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陛下!祸不单行!奥伦特的毒计,远不止于关税!刚接到东南行省和南洋商社急报,奥伦特东印度公司的舰队,正在疯狂扫货!”
皇帝林牧之目光一凝,放下手中的朱笔:“扫货?扫什么货?”
“粮食! 主要是稻米,还有小麦!”王玄策将文书呈上,语速又快又急,“他们利用金镑贬值的优势,在天竺、暹罗、安南等整个南洋的产粮区,以高出市价一到两成的价格,大肆收购新粮!我们的商船根本竞争不过!几条主要的运粮航线,货船都被他们包揽了!”
刚刚还在讨论如何应对关税的大将军郑知远,闻言猛地一拍桌子,红木桌面发出沉闷的巨响:“他娘的!奥伦特这群海盗崽子!这是要断我军民的口粮!陛下,这比关税狠毒十倍!”
工造总局会办陈烁倒吸一口冷气,瞬间明白了其中的关窍:“我朝近年来工坊扩张,大量农民转入工坊,虽推行了垦荒新政,但粮食产量增长,确实追不上人口和需求的增长,每年需从南洋进口相当数量的粮食以平抑物价,补充仓储。若这条粮道被掐断……”
林牧之接过急报,快速扫过,眼神变得越来越冷冽。他走到那张巨大的地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天竺和南洋区域。地图上,代表寒川帝国粮食输入路线的虚线,此刻仿佛变成了勒向帝国脖颈的绞索。
“好一招釜底抽薪。”林牧之的声音低沉,带着压抑的怒火,“关税是伤我皮毛,禁运是断我筋骨,而这粮食战争,是要直接耗尽我的气血!一旦粮价飞涨,民心必然浮动,军粮储备不足,大军如何远征?工坊的工匠连饭都吃不饱,何谈赶工制造?”
他转过身,目光如刀,扫过三位重臣:“这才是奥伦特真正的杀招!他们不仅要让我们的货物卖不出去,更要让我们无钱买粮,甚至无粮可买!”
王玄策擦着汗,忧心忡忡地补充:“陛下明鉴。如今春税刚过,各地常平仓虽有一定存粮,但若秋收前南洋粮源持续断绝,至多支撑到明年春夏之交,粮价必起波澜。若再遇灾荒……”他没敢再说下去,但所有人都明白那意味着什么——内乱。
郑知远急道:“陛下!不能让他们的粮船安然返回奥伦特!请给臣一支舰队,在海上拦截……”
“糊涂!”林牧之罕见地直接打断了他,语气严厉,“拦截商船?那是公然宣战!且不说奥伦特海军正虎视眈眈,一旦开启战端,贸易全面中断,粮食更进不来,正中其下怀!此非勇士逞匹夫之勇之时!”
郑知远被噎得脸色通红,但也知陛下所言在理,只能不甘地握紧了拳柄。
御书房内陷入一片死寂,只剩下众人沉重的呼吸声。经济战的残酷性,此刻才真正显现。它不像真刀真枪的战场那样热血澎湃,却如同阴冷的潮水,从四面八方渗透而来,窒息着帝国的生机。
林牧之踱步到窗边,望着宫城外熙攘的帝都。夕阳的余晖给这座城市镀上一层金色,街巷间炊烟袅袅,一片太平景象。但这安宁之下,巨大的危机正在潜伏。他仿佛能看到,无形的粮价波动,正牵动着每一个家庭的心弦。
良久,他缓缓开口,每一个字都仿佛有千钧之重:
“民以食为天。粮食,才是这场战争真正的血液。血液若断,万事皆休。”他猛地转身,眼神已经恢复了帝王的冷静和决断,“奥伦特想用粮食困死我们,朕偏要让他们看看,寒川的根基有多深!”
“王玄策!”
“臣在!”
“立即启动帝国最高级别的粮食安全预案! 第一,严查各地粮仓,若有贪腐亏空,立斩不赦!第二,动用内帑和国库储备金,秘密派遣可靠之人,分头前往波斯、卡尔卡狄亚,甚至远赴西大陆产粮区购粮! 价格可以适当提高,但要绝对保密,分散购入,避免重蹈南洋覆辙!第三,严格管制国内粮食流通,严厉打击囤积居奇! 敢有发国难财者,抄家灭族!”
王玄策精神一振,仿佛找到了主心骨:“臣遵旨!必竭尽全力,稳住粮价!”
“郑知远!”
“末将在!”
“军队屯田方案,立即扩大规模! 凡边境驻军、水师基地,利用一切可垦之地,实现部分粮食自给。同时,水师抽调部分旧式舰船,为我们的远洋购粮船队护航,确保新航线安全!”
郑知远重重抱拳:“末将得令!咱们的兵,一手拿枪,一手扶犁,饿不着!”
“陈烁!”
“臣在!”
“工造司集中最好的农具工匠和格致院精通农事的人才,成立农政革新所!给朕研究增产之法!无论是新式农具、优选粮种,还是肥田之术,只要能多打粮食,朕不吝重赏!”
陈烁眼中闪过锐意:“陛下放心!臣立刻去办!定要在田地里,为我朝杀出一条生路!”
一道道命令发出,寒川帝国这个庞大的机器,再次调整了方向,应对这场更为隐秘却也更为致命的粮食战争。林牧之站在地图前,目光深邃。他知道,与奥伦特的这场全面较量,已经深入到了国本的层面。谁能保证粮食的安全,谁就能在这场漫长的逐鹿中,笑到最后。
帝国的命运,不仅系于锋镝之交,更系于那看似寻常、却重若性命的粒粒稻谷之中。经济战的序幕之后,是更为残酷的生存之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