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造 vs 缴获”之争的尘埃落定,标志着寒川的发展战略彻底锚定在自主创新的航向上。麒麟工业区在经历了质量风暴的洗礼后,运转得更加稳健而精密。寒川铳稳定产出,新式农具开始普及,甚至基于缴获火炮启发改进的几门“寒川一式”轻型野战炮也进入了测试阶段。一切似乎都在按部就班地向着“第一个五年计划”的目标稳步推进。
然而,在这片井然有序、充满实干氛围的表象之下,寒川之主林牧之的内心,却涌动着一股远非“按计划行事”所能满足的磅礴激流。他巡视在机声轰鸣的工坊间,检视着堆积如山的军械库,听取着各项产能稳步增长的汇报,目光却一次次地越过眼前的具体事务,投向了更为深邃和广阔的图景。
现有的成就,在世人眼中已是奇迹,但在他心中,这仅仅是奠基,远未触及他为之构想的宏伟蓝图的边缘。一种超越当下生存需求、超越区域性争霸的巨大工业野心,正在他胸中酝酿、膨胀,几欲喷薄而出。
这一日,林牧之召集群臣,并非为了商议具体政务,而是举行了一场别开生面的“远景畅议会”。与会者除了核心文武,还包括禽滑略、华棠等顶尖技术骨干,甚至几位在标准化和流水线实践中展现出卓越组织才能的年轻工匠代表。
会议伊始,林牧之并未直接抛出议题,而是命人悬挂起一幅巨大的、经过皇甫嵩情报司不断补充修正的天下舆图。舆图上,寒川不过偏居北境一隅,广袤的中原、富庶的江南、神秘的西域、浩瀚的海洋…无不标示其上。
“诸公,”林牧之背对舆图,目光扫过在场众人,声音平缓却带着一种莫名的力量,“今日之功,寒川得以喘息,工业初具雏形,朕心甚慰。然,朕近日夜观星象,亦观此图,常自问:寒川之未来,止步于此乎?”
众人闻言,皆是一怔,不明所以。
林牧之走到舆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寒川的位置,然后缓缓划过北方狄境、西方高原、南方朝廷腹地,直至东方的茫茫大海。
“北狄铁骑,仍肆虐草原;萧铁心大军,仍虎视眈眈;朝廷积弊,然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四海之外,更有强邦异族,虎视眈眈。”他的语气渐趋沉凝,“我寒川,凭此一隅之地,数千铳兵,数百工坊,便可高枕无忧,便可…永保太平乎?”
场内一片寂静,众人面色也随之凝重。
“不能!”林牧之自问自答,声音陡然提高,如同金石交击,“守成即是败亡之始! 乱世洪流,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今日之寒川,若满足于偏安,满足于现有之产能,无异于坐以待毙!”
他猛地转身,目光灼灼地盯住禽滑略:“禽滑略先生,朕问你,我寒川之钢,比之江南精钢如何?我寒川之铳,比之西夷火器如何?我寒川之舟车,比之中原漕运如何?”
禽滑略汗流浃背,老实回答:“…远有不及。”
“苏司丞,朕再问你,我寒川之粮产,可支几年征战?我寒川之财货,可购几船海外奇珍?可聘几位天下巨匠?”
苏婉清低头:“…捉襟见肘。”
“郑将军,若朝廷倾举国之力来伐,若北狄联合西羌来犯,我寒川现有军力,可能抵挡?”
郑知远独臂紧握:“…需浴血死战,胜负难料。”
一连数问,如同重锤,敲打在每个人心上,让刚刚因成就而生的些许自满顷刻消散。
“看!”林牧之手臂一挥,仿佛要拥抱整个舆图,“天下之大,强敌环伺!寒川…太小!太弱!”
他的话语,如同一把利刃,剖开了繁荣下的危机感。
随即,他的语气转为一种近乎狂热的激昂:
“然,弱小非天命,乃可改之!何以改之?非仅靠将士勇武,非仅靠权谋机变,更需倚仗…无可匹敌的工业伟力!”
“朕要的,不是一个能自保的寒川!朕要的,是一个…能够将工业之火燃遍北境,乃至照耀神州的寒川!”
“朕要的,不是日产百铳!朕要的是…日产千铳、万铳! 要的是寒川之铳,成为天下最利之刃!”
“朕要的,不是几门小炮!朕要的是…重炮如林,战舰如梭! 要的是寒川之炮火,能让山河变色,能让强虏胆寒!”
“朕要的,不是一条寒溪水力!朕要的是…江河皆为我驱驰,地火皆为我燃烧! 要的是无穷动力,推动前所未有的巨轮!”
“朕要的,不止于军工!朕要的是…织机如云,顷刻成匹;铁牛耕地,一日千亩;舟车通达,货殖四海! 要的是寒川之民,富足远胜江南!”
“朕要的,是寒川之工匠,不再仅是模仿者,而要成为…开创者! 要制定工艺之标准,要引领技术之潮流!”
一番话,石破天惊!描绘的图景,远超当下寒川任何人最大胆的想象!那已不是“发展”,而是工业革命的狂想!
所有人都被这宏大的野心震撼得目瞪口呆,血液却不由自主地随之沸腾。
禽滑略激动得浑身颤抖,仿佛看到了毕生追求的终极殿堂。
华棠眼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芒,仿佛看到了医药化工业的无限可能。
郑知远等将领,则仿佛看到了麾下将士装备着神兵利器、横扫千军的壮观场面。
但王玄策很快冷静下来,忧心道:“主公壮志,惊天动地。然…此等伟业,需海量资源、无数人才、旷日持久…恐非寒川一隅所能承载啊!”
“所以!”林牧之目光锐利如电,“寒川岂能永远困守此隅?”
他手指再次点向舆图:“资源在外!人才在外!市场在外!”
“北狄草原之下,可有巨矿?西域古道,可通奇技?海外番邦,可有良种新材?”
“寒川之工业,若要成就朕心中之伟业,其血脉,必须延伸出去!其触角,必须探向八方!”
“下一步,寒川之剑,不仅要御敌于国门之外,更要…为工业开辟原料之地,拓展贸易之路,网罗天下英才!”
他看向皇甫嵩:“情报司之重任,此后需加重对天下矿产、技术、人才的探查!”
他看向郑知远:“军队之使命,此后需包含保护商路、夺取关键资源要地!”
他看向禽滑略:“工造总局,需立‘长远技术规划司’,放眼十年、五十年之后!不仅要解决眼下问题,更要预研下一代核心技术!”
他看向王玄策、苏婉清:“内政之要,在于培养人才,积累资本,为工业扩张提供支撑!”
一场原本寻常的会议,变成了林牧之工业野心的宣言场。他不仅描绘了一个工业强国的终极形态,更指明了实现这一野心的路径——以工业实力为后盾,主动向外扩张,反哺工业发展,形成良性循环。
“诸公!”林牧之最后肃然道,“今日之言,非为空想,乃我寒川未来百年之国策!路漫漫其修远兮,吾等今日之每一分努力,皆是在为那宏伟殿堂添砖加瓦!”
“朕愿与诸公共勉,戮力同心,使我寒川…不止于苟活,而要傲立于世;不止于称雄一方,而要…改变天下!”
会议结束,众人离去时,无不心潮澎湃,又感责任重大。林牧之那番如同燃烧着火焰的言论,彻底重塑了他们对寒川未来的认知和期待。
禽滑略回到工坊,看着那些轰鸣的机器,眼中不再仅仅是完成生产任务的满足,而是充满了开创历史的激情。
郑知远擦拭着寒川铳,心中盘算的已是如何用更强大的武力去夺取未来工业所需的战略支点。
林牧之独自一人,再次站在那幅巨大的舆图前。他的工业野心,如同一颗火种,已投入寒川这片充满潜力的土地。它必将燃起冲天烈焰,照亮一条前所未有的强国之路,也将不可避免地,将寒川带入更加波澜壮阔、也更加残酷激烈的命运洪流之中。
“工业…不止是技艺,更是…权力!”他低声自语,眼中闪烁着深邃而坚定的光芒,“而这权力,朕…要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