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川“锐矛军”鹰嘴峡伏击大捷,如同一针强心剂,注入了这座濒死孤城的血脉。缴获的牛羊粮秣虽不足以彻底扭转乾坤,却极大地缓解了燃眉之急,更重要的是,它向所有人证明了寒川仍有反击之力,新整编的三军体系行之有效!全城士气为之一振。
然而,短暂的欢欣鼓舞之后,是更加沉重的现实。萧铁心遭此羞辱,暴怒如狂,报复性的攻势如同疾风骤雨般骤然降临!这一次,他不再仅仅依赖冷炮骚扰与心理施压,而是祭出了其赖以成名的、真正体现京营精锐实力的战法——步、骑、炮协同推进!
这一次的进攻,与以往任何一次都截然不同。
清晨,寒雾未散,凄厉的牛角号便划破了战场的死寂。地平线上,黑压压的敌军阵列如同移动的钢铁丛林,缓缓压来。阵型严整,杀气森然。
首先发难的,依旧是那令人心悸的红夷大炮!
轰!轰!轰!
但这次的炮击,不再是漫无目的的骚扰,而是精准而致命的覆盖射击!炮弹如同长了眼睛,集中轰击寒西城墙昨日被“惊雷”炸出的那段巨大缺口以及两侧残存的箭楼垛口!碎石横飞,烟尘冲天,守军被压得根本无法露头!
“炮火延伸!步兵推进!”萧铁心在中军冷冷下令。
炮声未歇,早已待命的重甲步兵方阵便踏着沉重的步伐,在盾牌的严密护卫下,开始向前推进!他们不像以往那样杂乱冲锋,而是排着紧密的队形,如同移动的城墙,一步步逼近被炮火蹂躏的缺口区域。阵中,更有数十架新赶制的、蒙着生牛皮、高达数丈的“攻城巢车”缓缓前行,巢车上藏有大量弓弩手,意图居高临下,压制城头守军!
与此同时,两翼北狄轻骑兵如同鬼魅般掠出,并不直接冲击城墙,而是以高速迂回,用精准的骑射,不断抛洒箭雨,袭扰寒川守军的侧翼和后方,牵制其兵力,阻止其向缺口处增援!
步、骑、炮,三种力量,如同精密咬合的齿轮,协同推进,压迫感令人窒息!这才是朝廷精锐的真正实力!
寒川城头,郑知远透过弥漫的硝烟,看到敌军这前所未有的攻势,脸色瞬间变得无比凝重。
“盾牌!举盾!弩炮准备!目标敌军巢车!”他声嘶力竭地大吼。
守城军(铁壁军)的士兵们顶着不断落下的碎石和箭矢,拼命操作着床弩和投石机,向逼近的巢车和步兵方阵发射。然而,在敌方炮火和骑兵的持续干扰下,射击精度大减,效果甚微。
敌军步兵很快逼近到缺口处,与严阵以待的守军展开了残酷的肉搏!巢车上的弓弩手则疯狂倾泻箭矢,给守军造成大量伤亡!缺口处的争夺战,瞬间进入了白热化,守军伤亡急剧增加,防线岌岌可危!
“主公!缺口告急!敌军步骑炮协同,威力太强!我军…快顶不住了!”传令兵浑身是血,冲进指挥所,声音带着绝望。
指挥所内,气氛凝重到了极点。所有人都能感受到脚下传来的剧烈震动和喊杀声的逼近。
“步骑炮协同…萧铁心终于动真格的了…”王玄策面色苍白。
“如此打法,我军装备劣势尽显,硬拼…必败无疑!”苏婉清急道。
林牧之目光死死盯着沙盘上敌我态势,大脑飞速运转。硬抗?寒川的家底经不起这种消耗!必须破局!必须打断敌人的协同节奏!
“其协同之关键,在于炮兵压制与骑兵袭扰!”林牧之猛地抬头,眼中闪过锐利的光芒,“炮兵为其提供进攻支点,骑兵保障其两翼安全!若断其一指,其阵自乱!”
一个极其冒险、却针对性极强的反击计划,瞬间在他脑中成型!
“传令!”
“锐矛军赵猛部!”
“末将在!”赵猛踏前一步,战意沸腾。
“命你率跳荡营全部、陷阵营一部,共计五百精锐,即刻从东门秘道潜出!迂回至敌军炮兵阵地侧翼!不惜一切代价,发起突袭!目标:毁炮!烧药! 即便全军覆没,也要打掉他的炮兵支援!”
“得令!”赵猛眼中闪过决死之光,转身便走。
“猎骑营(编入锐矛军)!”
“在!”
“命你部全部轻骑,即刻从西门冲出,不要接战,全力袭扰敌军两翼骑兵!以弓弩远射,吸引其注意力,为赵猛部创造机会!记住!缠斗为主,保存实力!”
“遵命!”
“守城军郑知远部!”
“末将听令!”(通讯珠传音)
“收缩防线,集中所有弩炮、震天雷、猛火油,全力轰击敌军步兵及巢车!坚持住!为城外突袭争取时间!”
“死守到底!”
“磐石军禽滑厘!”
“老夫在此!”
“工坊所有‘一窝蜂’火箭、‘轰天雷’(大型爆炸罐),全部运至缺口后方!听我号令,进行覆盖射击!”
“明白!”
一连串命令,如同疾风骤雨,精准下达!寒川这座战争机器,以前所未有的协同效率,运转起来!
这是一场豪赌!用最精锐的突击队,去攻击敌军防御最严密的炮兵阵地!用宝贵的骑兵,去执行危险的牵制任务!一切,都是为了打破那致命的协同链条!
赵猛率领五百死士,如同幽灵般,利用复杂的地形和硝烟的掩护,悄然绕至敌军炮阵侧翼。这里,果然是敌军防御的相对薄弱点,大部分兵力都被抽调到前线进攻了!
“为了寒川!杀!”赵猛怒吼一声,一马当先,扑向炮兵阵地!
惨烈的白刃战瞬间爆发!寒川死士抱着必死之心,疯狂地砍杀炮手,点燃火药桶,用身体扑向试图反抗的敌军!爆炸声、喊杀声、惨叫声响成一片!
几乎同时,猎骑营从西门冲出,以高速掠过战场边缘,密集的箭雨射向狄人轻骑,成功吸引了其大部分注意力,迫使与之缠斗。
城头,郑知远看到敌军后方火光冲天,杀声四起,知道赵猛已然得手,精神大振!
“弟兄们!我们的勇士抄了狗日的炮阵!杀啊!”他咆哮着,亲自操起一架弩炮,射向一架巢车!
守军士气大振,爆发出惊人的战斗力,硬生生将涌入射口的敌军又顶了回去!
禽滑厘指挥工匠,将数十架“一窝蜂”火箭和沉重的“轰天雷”推至预设阵地。
“放!”林牧之看准时机,厉声下令!
咻咻咻——!!!无数拖着尾焰的火箭如同蜂群般扑向敌军步兵密集区域!
轰!轰!轰!数个巨大的轰天雷被投石机抛出,在敌群中炸开,火光冲天,破片四射!
敌军进攻节奏瞬间大乱!炮兵遇袭,火力中断;骑兵被牵制,无法有效掩护;正面步兵突遭守军猛烈反击和恐怖火器覆盖,死伤惨重,阵型开始崩溃!巢车更是成了显眼的靶子,被接连点燃、摧毁!
“稳住!不许退!”萧铁心在前线看得目眦欲裂,连连怒吼斩杀溃兵,却难以阻止颓势。步、骑、炮协同的精妙体系,一旦被撕开一个口子,便会产生连锁反应,迅速崩塌!
“锐矛军!突击!”林牧之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战机,下达了最终命令!
孙疤瘌率领养精蓄锐已久的陷阵营重甲士,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从缺口处猛然杀出,狠狠撞入混乱的敌阵!雷火的爆破营则趁机向敌军纵深投掷爆炸物,制造更大的恐慌!
“撤!快撤!”前线敌军军官见大势已去,终于下达了撤退命令。
兵败如山倒!敌军丢下大量尸体和器械,狼狈不堪地向后退去。寒川军趁势追杀,直至敌军弓弩射程边缘方止。
城头,爆发出震天动地的欢呼声!他们顶住了!他们竟然顶住了朝廷精锐的步骑炮协同猛攻!甚至还发起了反击!
然而,林牧之脸上却并无太多喜色。他望着城外缓缓退去的敌军,以及那片狼藉的战场,尤其是…炮兵阵地方向那渐渐熄灭的火光和不再响起的喊杀声。
“赵猛部…情况如何?”他声音低沉地问。
良久,一名浑身浴血的猎骑营军官踉跄回报:“禀主公…赵都统制…他…他点燃了最后一桶火药…与数名敌将…同归于尽了…所部五百勇士…尽殁…”
指挥所内,瞬间一片死寂。胜利的喜悦被沉重的牺牲瞬间冲淡。
用最精锐的五百条性命,换来了敌军协同攻势的瓦解,换来了寒川暂时的喘息…这代价,太过惨烈。
林牧之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已是一片冰冷的坚毅。
“厚葬烈士,优抚家眷。他们的血,不会白流。”
他走到了望孔前,望着远方重新开始集结、显然不甘失败的敌军,缓缓道:“萧铁心…不会善罢甘休。步骑炮协同虽破,其势犹在。真正的考验…还在后面。”
“传令三军:抓紧时间,抢修工事,救治伤员,补充弹药…准备迎接…下一次进攻!”
寒川,以巨大的牺牲和初具雏形的协同作战能力,艰难地扛住了敌军精锐的猛攻。但所有人都明白,这仅仅是开始。更残酷、更激烈的战斗,必将接踵而至。寒川的鲜血,还将继续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