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炉成功吐出的铁水,如同给濒死的寒川注入了一剂强心针。
消息像长了翅膀,迅速传遍全城。
那灼热耀眼的光芒,不仅照亮了铁匠铺,更点燃了人们心中近乎熄灭的希望之火。
赵铁柱和徒弟们日夜不休,用新炼出的精铁赶制枪头、修补兵器。虽然数量尚且有限,但每一把成品的坚韧锋利,都让守城兵卒们士气大振。
郑知远亲自试过新打造的枪头后,对林牧之的态度已彻底变为信服与倚重。不仅撤去了形同监视的兵卒,更拨了些可靠的人手供他调遣。
然而,林牧之却并未沉浸在初步成功的喜悦中。
他深知,寒川的危机远未解除。马贼大军压境的威胁如同悬顶之剑,而城内部件,随着人口聚集、卫生条件恶化,另一个隐形的杀手——疫病,正悄然滋生。
这几日,他已听闻城西南角的贫民区出现了数例发热、呕吐的病例。
战时若起瘟疫,后果不堪设想!
与此同时,另一个棘手的问题也浮出水面。
这日清晨,林牧之正在查看新一批铁制枪头的质量,负责后勤的一名老吏愁眉苦脸地前来汇报。
“林公子,大事不好!城中存盐……即将告罄!”
“盐?”林牧之眉头一皱。
“是啊!”老吏捶胸顿足,“以往盐货都由官商从外地运来,如今马贼围城,商路断绝,存盐本就不多,眼下又要供应守城军民,还要分给那些聚集的饥民……怕是撑不过三五日了!”
缺盐,不仅是饮食无味,更会导致人体力衰竭,免疫力下降,尤其在战时和可能爆发疫病的环境下,是致命的威胁。
炼铁、防病、缺盐……几个问题在林牧之脑中飞速碰撞、交织。
突然,他眼神一亮!
寒川地处边陲,记忆中,母亲笔记里似乎提到过,城北不远有一条几乎干涸的咸水河!而提炼精盐的方法……
一个一石二鸟的计划,瞬间在他脑中成型。
他立刻找来赵铁柱。
“赵师傅,高炉可否暂缓打造兵器,先为我烧制几口特制的大铁锅?锅壁要厚,锅底要平浅。”
赵铁柱虽不明所以,但对林牧之已是无条件信任,拍着胸脯保证:“公子放心,半天就好!”
铁锅很快完工。
林牧之又亲自带人,前往那条咸水河,取回大量浑浊的咸水以及河床下的咸土。
他在城隍庙前的空地上,指挥人手垒起简易灶台,架上大铁锅。
这番举动,引来了不少围观者,包括闻讯赶来的郑知远和几位乡老。
“林公子,你这是……”郑知远看着那几口怪模怪样的大锅和浑浊的咸水,满脸疑惑。难道林公子要煮水喝?可这水又咸又脏啊!
林牧之微微一笑,并不直接解释,而是吩咐道:“生火,将锅内咸水煮沸。”
火焰舔舐着锅底,浑浊的咸水开始翻滚。
随着水分蒸发,锅底逐渐析出灰白色、带着杂质的结晶。
围观的人群发出窃窃私语,他们认得,这是粗盐,又苦又涩,平时只有最穷苦的人家才会勉强食用。
“林公子,这粗盐杂质太多,食之有害,而且味道极差……”一位乡老忍不住提醒。
林牧之点点头,示意手下将初次析出的粗盐刮下。
然后,他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目瞪口呆的举动。
他让人将粗盐重新倒入另一口装有清水的锅中溶解,又找来细沙、木炭、粗布,层层过滤!
浑浊的盐水经过层层过滤,竟然变得清澈透明!
接着,再次点火熬煮。
这一次,随着水分蒸发,锅底析出的,不再是灰白色的粗盐,而是雪白、细腻、晶莹的颗粒!
林牧之用木勺轻轻舀起一点,摊在掌心。
那洁白如雪、颗粒均匀的结晶,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与之前灰黑苦涩的粗盐,判若云泥!
“这……这是盐?”郑知远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凑近,甚至用手指沾了一点,放入口中。
咸味纯正,毫无苦涩!
“天爷!这简直是天上的雪花盐啊!”老吏激动得声音发颤。他活了大半辈子,从未见过如此纯净的盐!
围观人群彻底轰动了!
这神乎其技的手段,竟能将污浊的咸水和苦涩的粗盐,变成堪比官盐、甚至更胜一筹的精品!
然而,林牧之的目的远不止于此。
他看向郑知远和乡老,语气凝重:“郑县尉,诸位乡老,精盐已成,可解缺盐之急。但熬煮盐卤所得的另一物,或许更为关键。”
他指向熬煮粗盐后锅中残留的、黄褐色的苦涩液体。
“此物名为‘卤水’,虽不可食用,但其性杀菌消毒。如今城中恐有疫病之忧,可用此物稀释后,喷洒于聚居之地,冲洗污秽之处,或可抑制疫病传播!”
盐和卫生防疫,被他巧妙地结合在了一起!
郑知远浑身一震,看向林牧之的眼神,已不仅仅是赞赏,更带上了一丝敬畏!
这位少年,所思所想,已远超常人,堪称经天纬地之才!
“快!按林公子说的办!”郑知远立刻下令。
就在众人为这“盐净疫消”的神奇手段欢欣鼓舞时,一个温婉却带着些许怯意的女声在人群外响起:
“父亲,账目已初步理清,特来呈报。”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位身着素雅衣裙、手持算盘的少女,正俏生生地立在那里。她面容清秀,气质温婉,眼神却清澈而敏锐。
正是主簿苏明远之女,苏婉清。
她本是来向父亲(苏明远也在场)汇报公务,却被眼前的景象和那雪白的精盐所吸引,美眸中充满了好奇与惊讶。
苏明远见到女儿,眉头微皱,似嫌她抛头露面。
林牧之的目光却与苏婉清好奇的眼神在空中相遇。
他心中微微一动,想起记忆中关于此女擅长算术的零星信息。
或许,这位未来的财政总管,可以提前参与到寒川的物资管理中来?尤其是这新产出的精盐,如何分配、记录,正需要精细的算计。
他对着苏婉清,露出了一个友善而带着邀请意味的微笑。
苏婉清微微一怔,随即脸颊微红,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目光,但握着算盘的手指,却不自觉地收紧了一下。
一颗种子,悄然落入心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