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任县令林文渊的暴毙,如同一块沉重的巨石投入寒川这潭深水,激起的不仅是涟漪,更是汹涌的暗流。郑知远带人火速赶回旧县,封锁现场,彻查死因,然而所有线索都指向“突发恶疾”,下毒或谋害的痕迹被抹得干干净净,显然是高手所为。死无对证,悬案一桩。
这背后蕴含的恶意与杀机,令林牧之心中寒意更甚。对手的狠辣与缜密,远超预期。父亲的死,彻底斩断了与朝廷缓和的最后一丝可能,也预示着更凌厉的攻击即将到来。
黑水涧新城的建设,因此蒙上了一层肃杀的阴影。但林牧之深知,沉湎于悲伤与愤怒毫无意义,唯有更快地强大自身,方能应对一切。
“加速!新城建设,必须再快!”他的命令简洁而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砖窑日夜不息,产出大量红砖,筑起了内坊围墙、居住区房舍。然而,新的瓶颈很快出现——粘合剂。
传统的糯米灰浆、三合土(石灰、黏土、砂子),不仅成本高昂(糯米价贵),而且强度有限,凝结慢,易受雨水冲刷,根本无法满足高强度、快节奏的施工需求。尤其是防御工事、大型厂房地基、以及林牧之规划中的“硬化路面”,都需要一种更强、更快、更廉价的粘合材料。
“必须找到替代品...一种全新的粘合剂。”林牧之将目光再次投向工坊的研发力量。他的记忆中,有一种划时代的材料——水泥。
“以石灰石、黏土、铁矿粉按比例混合,经高温煅烧,磨成细粉,可得‘水泥’。加水与砂石混合,凝结后坚如磐石,水火不侵!”他在研发工棚内,对郑铁匠等核心工匠描述着这种神奇的材料。
工匠们听得目瞪口呆,将石头烧成粉,加水就能变硬?这简直是点石成金的神话!
“二少爷...此物...真能成?”郑铁匠声音发颤,既觉不可思议,又因之前的无数成功而对林牧之抱有盲目的信心。
“理论可行,需反复试验。”林牧之沉声道,“即刻起,抽调人手,组建‘水泥研造组’。首要难题,是找到合适的石灰石矿与黏土,确定最佳配比与煅烧温度。”
勘探队再次出发,于黑水涧周边山区寻找矿源。很快,优质的石灰石矿脉与合适的黏土被找到。
试验随即展开。研磨、配比、成球、入窑煅烧...过程远比想象中艰难。温度控制不准,不是烧成琉璃状废料,就是生烧不成粉;配比稍差,凝结强度便天差地别。
失败,失败,再失败...工棚内堆满了各种奇形怪状、一捏就碎或坚硬如铁却毫无粘性的试验品。研造组的工匠们灰头土脸,几乎要失去信心。
林牧之却毫不气馁,日夜守在窑边,记录每一次的配比、温度、时间与结果,不断调整方案。他甚至改进了窑炉结构,试图获得更稳定的高温。
苏婉清则忙着计算各种配比的成本,调度日益紧张的资源,眉头紧锁。水泥研造消耗巨大,却迟迟不见成果,对新城的预算造成了巨大压力。
“二少爷,此法...是否太过渺茫?”连番挫折下,连郑知远都产生了疑虑,“不若先用三合土顶一阵...”
“三合土挡不住狄人的冲车,更铺不出能跑马车的硬路。”林牧之语气斩钉截铁,“必须成功!没有退路!”
他的坚持感染了众人。工匠们重整旗鼓,继续投入枯燥而艰难的试验。
转机发生在一个深夜。一次偶然的配比失误(黏土比例略高),煅烧温度又因添煤不及时而略低,得到了一种颜色发暗、看似失败的熟料。研磨成粉后,加水混合,起初毫无反应,工匠几乎要将其丢弃。
然而,一夜过后,众人惊讶地发现,那堆灰扑扑的泥浆,竟然变得坚硬无比!敲击之声清脆!
“成了?!好像成了!”工匠惊呼!
林牧之闻讯赶来,仔细检验,虽强度未达预期,但确已凝结!他立刻意识到可能是温度与配比产生了某种微妙反应。
“记录此次所有数据!以此为基础,微调再试!”
希望之火重燃!经过数十次微调试验,第一代真正意义上的“硅酸盐水泥”终于诞生了!虽然标号不高(约相当于现代325号),凝结时间偏长,但其强度、耐水性远超糯米灰浆和三合土!
“神物!真是神物啊!”郑铁匠捧着一块硬化后的水泥块,激动得老泪纵横,“此物若成,筑城如垒积木!”
林牧之立刻下令小规模量产,首先用于新城核心工事——指挥所地基、内坊弹药库墙体、以及几处关键防御节点的加固。
效果立竿见影!水泥砂浆砌筑的墙体,浑然一体,坚固异常!水泥铺设的地面,平整坚硬,雨淋不烂!
新城建设的速度与质量,瞬间提升了一个档次!军民士气大振!
水泥的成功,如同给新城的建设装上了强劲的引擎。然而,林牧之并未满足,他深知此初代水泥性能仍有巨大提升空间,且量产工艺亟待优化。
“成立‘水泥坊’!扩大生产!继续改进配方与工艺!目标:更快凝结,更高强度!”他下达了新的指令。
水泥坊随之建立,更大的立窑被砌筑起来,量产工艺逐步摸索成熟。水泥开始源源不断产出,应用于更多建筑与道路。
......
然而,新城的迅猛发展与水泥的出现,并未能掩盖外部的危机。
朝廷方面,胡专员的密报与林文渊的暴毙,终于引发了京师高层的震怒。一份由内阁签发的严厉申饬文书,以六百里加急送至寒川旧县衙,斥责郑知远“纵容逆子,割据自立,形同谋反”,责令其即刻擒拿林牧之,解散工坊,听候发落,否则将以叛逆论处,大军剿灭!
与此同时,一支由兵部直属的“巡边钦差”队伍,也已从京师出发,携带着更明确的指令与一支精锐的京营卫队,正朝寒川而来!真正的刀锋,已然出鞘!
北狄方面,左谷蠡王接到使者被辱骂驱逐的消息,勃然大怒。
“不识抬举的南蛮!给脸不要脸!”他怒吼道,“既然不能为我所用,便绝不能留其为南人效力!传令!集结精锐骑兵五千,绕开寒川正面防线,突袭黑水涧!毁其巢穴,夺其工匠与技术!若有抵抗,格杀勿论!”
一场针对黑水涧新城的军事突袭,也在狄人的马蹄声中悄然酝酿。
内外的绞索,正在同时收紧。
......
黑水涧新城,指挥所内。
郑知远拿着那份内阁申饬文书,手在微微颤抖,脸色铁青:“他们...他们真要动手了!”
林牧之接过文书,扫了一眼,随手扔在桌上,面色平静:“意料之中。朝廷大军调动,需时日。眼下最大威胁,反是北狄。”
“北狄?”郑知远一怔。
“我辱其使,拒其招揽,以左谷蠡王之心性,必不甘休。”林牧之目光锐利,“近期巡护队侦骑发现小股狄人斥候活动频繁,方向直指黑水涧,恐非偶然。”
苏婉清闻言,俏脸发白:“狄人若来,必是精锐!新城防御未固,如何抵挡?”
“兵来将挡。”林牧之语气森寒,“新城防御,优先保障!水泥产出,全部用于加固城墙与炮位!所有工程,为战备让路!”
他走到新城规划沙盘前,手指点向几处关键隘口:“于此,于此,抢筑水泥暗堡,预设弩炮!于此,拓宽路面,以便机动...于此,设陷马坑与雷区!”
一道道命令发出,整个新城瞬间转入战时状态!所有资源向防御工事倾斜,巡护队日夜警戒,斥候四出。
气氛陡然紧张起来。
然而,就在这大战将至的紧张关头,那位神秘的老者华棠,再次做出了令人惊异的举动。
他主动找到林牧之,献上了一份“方子”。
“此乃‘金疮药’改良之方。”华棠声音平静,“加入水泥细粉与三七等物,可速凝止血,促进伤口愈合,于战伤有奇效。”
林牧之接过方子,仔细观看,眼中闪过惊异。这思路竟与现代战地急救的某些理念不谋而合!
“先生大才!林某代将士谢过!”他郑重拱手,立刻令制药坊依方配制。
华棠微微一笑,意味深长地道:“非常之时,当用非常之法。老朽愿尽绵薄之力。”说罢,飘然离去。
林牧之望着他的背影,目光深邃。此人医术通神,来历莫测,在此危难时刻主动献策,是友非敌?其目的究竟为何?
他暂时按下疑虑,将精力全部投入到备战之中。
数日后,深夜。
新城外围山顶的了望塔上,突然燃起了三堆烽火!这是最高等级的警报!
“狄人来了!大批骑兵!正从西北谷口突入!”斥候声嘶力竭的喊声划破夜空!
黑水涧新城,瞬间惊醒!
“敌袭!全员戒备!”
“弩炮就位!”
“百姓进入地窖!”
警钟长鸣!火把瞬间点亮了整个山谷!巡护队员飞奔上城墙,弩炮褪去炮衣,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光泽!
林牧之与郑知远第一时间登上主城墙,望向西北方向。只见远处火光闪动,闷雷般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大地微微震颤!黑暗中,不知有多少狄人骑兵正汹涌而来!
“终于来了...”林牧之握紧了手中的望远镜(工坊试制品),眼神冰冷如刀,“那就让这黑水涧,成为尔等的葬身之地!”
他深吸一口气,厉声下令:
“所有单位,按预定方案,准备迎敌!”
“水泥堡垒,沉默!待命!”
“弩炮一组,测距!装填破甲箭!”
“弩炮二组,装填霰弹!预备近程轰击!”
“点火手就位!”
一道道命令清晰传出,冰冷的杀机,弥漫在刚刚用水泥加固过的城墙之上。
新城的首战,也是生死存亡之战,即将打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