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带着一丝凉意,穿透老字号刘记粉店蒸腾的热雾,在油腻的桌面投下斑驳的光影。
空气里弥漫着骨头汤的醇厚、辣椒油的辛香,还有属于这座城市的市井气息。
韦弦和青南相对而坐,各自面前一碗热气腾腾的米粉。
青南吃得斯文但速度不慢,显然胃口不错。
相比之下,韦弦的动作就显得有点小心翼翼。
他每吸一口粉,牵动到颧骨和嘴角的淤青,就忍不住轻轻嘶一声。
他那张原本还算清俊的脸,此刻左眼下方一块明显的乌青,右脸颊颧骨处微微肿起,带着新鲜的紫红,嘴角也破了点皮。
配上他那头显眼的白发,引得邻桌几个早起的大爷频频侧目,眼神里充满了现在的小年轻打架真狠的感慨。
青南咽下一口粉,抬眼看了看韦弦的‘战绩’,嘴角忍不住向上弯了弯,随即又强行压下去,故作正经地问:“还疼?”
“还行,活血化瘀,促进新陈代谢。”韦弦含糊地说,用筷子小心地挑起几根米粉,尽量不牵扯肌肉,“青家果然名不虚传,力道、角度都刁钻得很。能撑那么久,全靠皮糙肉厚和……呃,反应快。”
青南的技艺是十几年如一日打磨出来的,招式的精妙、时机的把握、劲力的运用,都达到了极高的水准。
韦弦那点融合了八极拳、截拳道、跆拳道以及泰拳技巧的‘大杂烩’,在青南系统而凌厉的家传武学面前,就像拿着菜刀的莽夫遇到了真正的剑客。
他能撑住,很大程度上是靠几轮末世下的生死战斗。
饶是如此,青南的拳脚,还是在他身上留下了印记。
青南挑了挑眉,对韦弦的皮糙肉厚评价不置可否。她更在意的是他话里透露的另一层意思:“你这身‘大杂烩’,路子虽然野,融合得倒不算太生硬。尤其是那股子狠劲和……直觉?不像新手。你家到底让你练武是为了什么?总不会真就为了‘以武会友’吧?”
她放下筷子,盯着韦弦。
天台那一场短暂而激烈的交手,让她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韦家继承人’充满了疑惑。
他的招式确实驳杂,根基也谈不上深厚,但爆发力惊人,反应速度快得诡异,而且身上有种……家中年长的长辈才有的经历过生死搏杀的气质,与现在那些练散打搏击的格斗家截然不同。
更关键的是,他提到了短剑!
“你是怎么知道青鸾在我这?”
知道青鸾去处的,只有与青家世代交好、且关系极其密切的寥寥几个古老家族。
韦弦用纸巾擦了擦嘴角,牵扯到伤口又吸了口气,才慢悠悠地说:“练武嘛,强身健体,关键时刻也能自保。至于路子野……家学渊源比较杂,什么都沾点,什么都学得不精,让青南同学见笑了。”
原来短剑的名称是青鸾啊。
他顿了顿,看着青南的眼睛,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不过,关于‘青鸾’……我韦家祖上,确实与青家先辈单方面有过交集,一些尘封的往事罢了。”
青南的心猛地一跳。
她紧紧盯着韦弦,试图从他脸上找出说谎的痕迹。
“那抹青光,”韦弦的手指在油腻的桌面上轻轻点了点,仿佛在描绘一道无形的轨迹。
“青荧内蕴你都知道!”青南再也无法保持镇定,脱口而出,声音因为惊讶而略微拔高,引得旁边的大爷又看了一眼。她立刻意识到失态,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压低声音,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和警惕:“韦弦,你到底是什么人?这些秘密,就算是我在正式接手家族核心传承之前,也未必知晓得如此清楚!你韦家……”
知道青荧内蕴这个核心秘密的,在青南的认知里,除了青家长辈,外人绝无可能!
那些曾经知道的家族,要么早已湮灭在历史长河中,要么断绝了往来,秘密也随之封存。
韦弦截断她的话,给出了一个看似合理却又模糊不清的解释。
“时代变了,很多东西断了传承,但我家还保留着一些记载。而我,是这一代被选中,负责重新接触青家的人。”
小青南啊,这么会白给吗?一下子我就知道了短剑的名称和青光的名称……
他直视着青南,眼神坦荡,“至于为什么是你……因为在那份记载的评估里,你,青南,是青家这一代中,天赋最高,最有可能真正唤醒‘青鸾’,达到‘青荧内蕴’外放境界的人。天台交手,你的实力几乎已经隐隐触摸到了那个门槛,比我预想的还要快。”
当然,这一切都是我编的。韦弦腹诽。
这记重磅炸弹投得恰到好处。
青南的呼吸微微一滞。
她确实在最近一年,感觉自己的某些方面有了质的变化。
她曾以为是错觉,或者只是技艺精进的表现。
难道……那就是青荧内蕴的雏形?这个韦弦,竟然能看出来?他家的记载如此神奇?
震惊、疑惑、一丝被点破秘密的羞恼,还有对那玄奥境界的隐隐向往,在青南心中交织。
她看着韦弦那张鼻青脸肿却异常认真的脸,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
韦弦适时地缓和了气氛,拿起勺子喝了一口汤:“所以,别那么紧张。我今天来,是带着善意和家族的使命。如果你想了解更多,关于青鸾,关于青荧……下午三点,‘时光印记’咖啡馆。”
他报出了那家位于大学城边缘、环境清幽的咖啡馆名字。
青南沉默了十几秒,似乎在消化这巨大的信息量,最终缓缓点了点头:“好,下午三点,‘时光印记’,我会去。”
她需要弄清楚,这个神秘的韦家,到底知道多少!这关系到青家的核心传承。
“加个好友吧,方便联系。”韦弦自然地拿出手机。
青南也掏出了手机。
两人扫了码,添加了好友。
韦弦的头像是一只小猫。
青南的头像则是一只线条简洁的飞鸟剪影。
粉也吃得差不多了。
韦弦戴上准备好的黑色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的淤青,只露出一双眼睛和标志性的白发。
“那我先走了,还有点事要办。下午见,青南同学。”他站起身,动作牵扯到身上的酸痛,又微不可察地咧了下嘴。
“下午见。”青南看着他略显狼狈地走出粉店,融入外面街道的人流中,眼神复杂。
这个突然出现的白发青年,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她按部就班的生活里激起了巨大波澜。
但她不知道的是,真正的惊涛骇浪也就在几天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