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弦重新睁开眼,那双眸子平静无波地看着张茜,没有丝毫躲闪,也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是陈述一个事实:
“为了杀死他。”
尽管有所预感,但亲耳听到这个答案,张茜还是倒吸了一口凉气,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一下。
“为…为什么?”她声音干涩,“如果他真是主角,可能是我们所有人的希望’……”
“希望?”韦弦发出一声极轻的嗤笑,带着疲惫和嘲弄,“谁告诉你的?剧本大纲吗?在我经历的…故事里,‘主角’的存在,往往意味着更大、更无法预料的灾难漩涡中心。终结他,或许才是结束这一切的唯一方法。”
他隐去了关于血鸠、重启和墓园的核心秘密,将动机模糊地指向终结灾难。
张茜沉默了。
她的大脑在飞速运转,影视导演的思维让她本能地去分析韦弦的‘人设’和‘动机’。
一个神秘的白发男人,被污名化为白鬼,目标直指末世中的主角,动机是终结灾难的源头…
这本身就是一个充满戏剧张力和矛盾冲突的角色设定!
是反派?
还是背负着黑暗使命的反英雄?
好奇心,作为导演对好故事和复杂人物的渴求,彻底压倒了恐惧。
她看着韦弦重伤虚弱的样子,一个念头不可遏制地冒了出来。
“我…我可以跟着你吗?”张茜鼓起勇气问道,眼神灼热,“不是监视你!我是说…就像纪录片跟拍!我想亲眼看看,你要怎么找到那个‘主角’,我想知道…这个末世‘故事’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她顿了顿,补充道,“而且你现在这样子,也需要人照顾…至少帮你处理伤口,找点吃的吧?”
韦弦审视着张茜。
这个女生很普通,甚至有些弱小,但她的眼神里有种固执的求知欲和一种奇特的置身事外感。
他需要时间恢复,也需要一个暂时的落脚点和掩护。
一个看起来毫无威胁的普通女生,或许是不错的伪装。
“跟着我,意味着随时可能死。”韦弦冷冷道,“怪物,其他幸存者,或者…我。”
“我知道风险。”张茜用力点头,眼神坚定,“但比起在据点里提心吊胆地等死,我更想知道真相!哪怕…只是作为一个‘看客’。”
她特意强调了最后两个字。
“【看客】?”韦弦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词的特殊性。
张茜似乎犹豫了一下,但想到对方坦诚了目标,为了取得信任,她决定展示自己的‘价值’。
“嗯…这是我的誓泯能力,【看客】。”她解释道,语气带着点无奈和庆幸,“效果很简单,也很奇怪:即使我无意中触发了那些怪物的猎杀条件。
比如不小心看到了次所,或者吸入了息嗜散发的气味。
它们也完全不会锁定我,就像我根本不存在,或者…我只是个无关紧要的背景板。所以我才敢一个人在外面活动,还能把你拖回来。”
韦弦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看客】?绝对意义上的存在感消除?在末世里,这简直是神技。
难怪她能活到现在,还能在怪物眼皮底下把自己救回来。
这个能力,对他寻找「主角」的行动,或许有意想不到的助力。
“代价呢?”韦弦问。
强大的能力往往伴随着沉重的代价。
张茜的眼神黯淡了一下,露出一丝苦涩的笑:“代价就是…我永远无法成为‘主角’,或者说,无法成为任何‘故事’的核心。我的存在会被叙事的力量天然地边缘化。
比如在人群里,我永远是最后被注意到、也最先被遗忘的那个;我提出的建议再好,也很难被采纳;甚至…连我的誓泯名字都叫【看客】。”
她耸耸肩,“不过,能活下来,当个安全的‘观众’或者‘场记’,也算不错了。”
永远无法成为主角…韦弦咀嚼着这句话,这代价对张茜来说或许苦涩,但对他来说,简直是完美的掩护和辅助。一个不会被怪物注意,天然边缘化,却又能近距离观察的“场记”?
“好。”韦弦终于松口,“在我恢复之前,你可以跟着。但记住,只做‘看客’,别插手我的事。否则,后果自负。”
张茜立刻点头如捣蒜,脸上露出兴奋的神色:“明白!导演…呃,不,韦弦先生!我一定只记录,不干预!”
她职业病差点犯了。
“不用敬称,我才大二,你是我学姐呢。”
韦弦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同意,他甚至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猎杀「主角」。
是为了末世不断重启寻找解决办法?
还是为了自己?
如果不猎杀「主角」,血鸠便会杀死自己。
人都是利己的,特别是在死亡面前。
那「主角」们,他们又凭什么被自己杀死?
接下来的两天,韦弦在张茜这个简陋的小房间里休养。
张茜利用【看客】的能力,小心地外出搜寻食物、药品和水。
她的效率不高,找到的多是些罐头、饼干和瓶装水,但足以维持两人的基本需求。她甚至还找到了一些绷带和消毒用品,帮韦弦换药。
但韦弦的伤口早就愈合了。
在他精神稍好时,张茜就会像个求知欲旺盛的学生,或者执着于人物小传的副导演,请求他讲讲末世以来的经历。
“讲讲你的‘故事’吧,学弟先生。”
张茜抱着膝盖坐在地板的垫子上,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沙发上的韦弦,
“你不是在寻找主角吗?也许主角就在你遇到过的人里面?或者你的经历本身就是寻找线索的过程?给我讲讲那些据点,那些人,那些战斗…就像…就像口述剧本大纲!”
韦弦看着张茜那副准备做笔记的架势,有些无奈,但也需要理清思路。
他隐去了关于自身轮回、血鸠、墓园以及【降临】等所有核心秘密,将本轮末世以来的经历,以‘一个拥有特殊能力、试图寻找末世真相的独行者’的视角,选择性地说了一遍。
他将自己塑造成了一个游离在群体边缘、观察力敏锐、拥有自保能力但也多次濒死的末世探索者形象。
“太…太精彩了!”听完后,张茜激动得脸颊微红,“这比任何末世大片都复杂!人物群像丰满,冲突不断升级,怪物设定层层递进!青南是飒爽的武打担当;杨浩然是深情的复仇者;黄月是坚韧的领导者…还有那些怪物!次所像恐怖片里的无脸杀人魔;息嗜是恶心的寄生体;嘁语是幕后操控的神经中枢;而你…”
她看向韦弦,眼神复杂又带着崇拜,“你就像…游走在主线边缘的神秘Npc,拥有改变战局的力量,目标却扑朔迷离…寻找并杀死‘主角’?这设定本身就有巨大的反转潜力!”
她兴奋地在本子上划拉着:“按照你提供的信息…主角会是谁呢?”她陷入了导演选角般的沉思。
韦弦没有回答,只是疲惫地闭上眼。张茜的分析基于她所知的剧本,充满了影视化的浪漫想象。
但她不知道真正的“剧本”有多残酷,不知道主角的死亡是重启的关键,更不知道他手上沾染的主角之血已足以填满一座墓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