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笼罩着公园,路灯在素世低垂的头顶投下昏黄的光晕,将她跪坐的身影拉得很长。
她一动不动,仿佛整个世界都已离她远去,只剩下祥子那句“自私自利”在脑海中反复回响,每一个字都像锤子砸在她的心上。
脚步声自身后响起,很轻,却在这片死寂中格外清晰。
素世没有回头,她甚至没有力气做出任何反应。
若叶晴走到她面前,停下。
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着,低头看着这个平日里总是带着完美笑容、此刻却狼狈不堪地跪坐在地上的少女。
然后,他伸出手。
不是要拉她,而是掌心向上,平摊在她低垂的视线前,做了一个清晰无比的、示意她“站起来”的手势。
他的眼神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穿透了素世周身的绝望。
那眼神仿佛在说:
起来。
你不该是这样。
你不该把自己低到尘埃里。
素世怔怔地看着那只伸到自己面前的手,骨节分明,干净,却带着一种沉默的坚定。
她认得这只手。
它总是在速写本上写下简洁的回应,调试设备时稳定而精准,偶尔也会在她过度努力维系虚假的和平时,递过来一杯恰到好处的温水。
可现在,这只手伸向了她,在她最不堪、最自我厌恶的时刻。
为什么?
她配吗?
她值得被这样对待吗?
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但这一次,不再是完全的绝望,而是混杂了一丝难以言喻的酸楚和......
一丝微弱的、被看见的触动。
她颤抖着,抬起自己冰冷而僵硬的手,轻轻放在了晴的掌心。
她的指尖冰凉。
晴的手掌温暖而稳定。
他没有用力拉她,只是在她将手放上来的瞬间,提供了一个坚实的支点。
素世借着这股力量,用尽全身的力气,摇晃着,站了起来。
膝盖因为长时间的跪坐而麻木刺痛,但她咬牙忍住了。
她站直了身体,虽然依旧低着头,肩膀微微颤抖,但至少,不再是那副卑微到泥土里的姿态。
晴收回了手,仿佛刚才那个动作再自然不过。
一直沉默站在旁边的若叶睦,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素世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姐弟俩。
他们的表情依旧没什么变化,晴是平静的淡漠,睦是空茫的安静。
但不知为何,此刻他们的存在,却让她感到一种奇异的...安心感。
仿佛在她整个世界崩塌的时候,还有两块沉默的礁石,矗立在崩溃的边缘。
她吸了吸鼻子,声音因为哭泣而沙哑,带着浓浓的不确定和自我怀疑:
“我...我真的...是那么自私的人吗?”
她看向晴,又看向睦,像是在寻求一个答案,又像是在确认自己的罪孽。
晴看着她通红的眼睛,没有任何犹豫,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是的。
他的眼神明确地传达了这个信息。
素世的心猛地一沉,像是被浸入了冰水。
果然...连他也这么认为。
但紧接着,她看到旁边的若叶睦,在短暂的迟疑后,非常轻微地,摇了摇头。
不是。
素世愣住了,彻底愣在了原地。
一个点头,一个摇头。
一个肯定了她的自私,一个却又否认。
这截然相反的回应,像两道不同的力量,撕扯着她混乱的思绪。
晴的点头,像是一把手术刀,精准而冷酷地剖开了她一直不愿面对的真相,逼她正视自己行为背后的私心。
而睦的摇头...那又是什么意思?
是不认为她完全自私?
还是...在否定祥子那句将她彻底击垮的判词?
她不明白。
她看着眼前这对沉默的双胞胎,他们用最直接也最矛盾的方式,回应了她绝望的提问。
没有安慰,没有指责,只有最真实的反馈。
晴的点头让她痛苦,却也让她无法再逃避。
睦的摇头让她困惑,却也像在无尽的黑暗中,投下了一缕微弱却无法忽视的光。
她站在原地,泪水无声地流淌,内心在“自私”的定罪和“并非完全如此”的否定之间剧烈地摇摆。
夜色渐深,公园里愈发安静。
若叶晴没有再做什么,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仿佛在等待她自己想明白,或者,仅仅是陪伴。
若叶睦也依旧沉默,淡金色的眼眸映着路灯的光,看不出情绪。
长崎素世站在他们之间,站在自我认知的废墟上,第一次开始真正地、痛苦地审视那个名为“自我”的、扭曲而复杂的深渊。
就在这时,晴拿出了速写本,低头快速写了几行字,然后递到她面前。
【明天傍晚。RiNG。热场演出。】
素世茫然地看着这行字,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晴的笔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然后将本子再次转向她:
【去看看。才知道。】
他的眼神平静,却带着一种引导的意味。
去看看。
看看那个被你指责为“自私”、又被你抛在身后的乐队,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
看看她们是否真的如你所说,只顾自己。
看看她们在用什么方式,表达着她们的“想要”。
只有亲眼去看,你才能真正知道答案。
知道她们的心意,也看清你自己的内心。
素世看着那两行字,又抬头看向晴。
去看...那个乐队的演出?
那个因为她的退出而残缺的乐队,那个被她用“自私”评价过的灯,她们......
她下意识地想拒绝,想逃避。
她现在没有勇气去面对她们。
但晴的目光很平静,没有逼迫,只是陈述一个事实。
想知道答案,就去亲眼确认。
睦也安静地看着她,那双总是空茫的眼睛里,此刻也多了一丝期待。
素世攥紧了手指,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良久,她才轻轻点了一下头。
“我知道了。”
她会去的。
去看看,那片被她亲手划下裂痕的风景,如今究竟是何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