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的傍晚,晴在羽沢咖啡馆里等着。
他提前到了,点了一杯苏打水,面前摊开着速写本,上面是他为那首新歌写下的主旋律和基础和弦框架。
他正对着本子发呆,思考着某个和弦的走向是否还可以更精炼一些。
店门的风铃响了。
晴抬起头,看到丰川祥子走了进来。
她依旧穿着羽丘的校服,但让晴微微有些意外的是,她不是一个人。
若叶睦安静地跟在她身后,,目光低垂,似乎对周围的一切都不太关心。
祥子径直走到晴的桌前,目光扫过他面前的速写本,然后从自己随身携带的一个有些旧的文件袋里,拿出几张乐谱,放在桌上。
“完成了。”
她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带着公事公办的疏离,
“按照你给的主旋律和和弦进行的框架,完善了吉他旋律线。标注了主音吉他和节奏吉他的分工,也考虑了...演奏者的水平差异。”
她特意补充了最后一句,显然是在指爱音。
晴拿起那几张乐谱。
祥子的字迹清晰工整,和他记忆中的一样。
他快速浏览了一遍。
祥子的编曲功力显然没有退步。
她在晴提供的基础上,巧妙地构建了两把吉他的对话。
主音吉他的旋律线流畅而富有情感,在一些过渡段落的处理上尤其精妙,既保留了摇滚的力量感,又增添了几分细腻的层次。
而节奏吉他的部分,正如她所说,在保证基础律动的前提下,做了合理的简化,看起来确实是爱音经过练习能够掌握的难度。
很出色。
甚至比他现在需要的更好。
他放下乐谱,从帆布包里拿出一个早就准备好的、不算厚的信封,推到祥子面前。
祥子的目光在信封上停留了一瞬,没有立刻去拿。
她旁边的睦依旧安静地站着,仿佛眼前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现金。”
晴在速写本上写下两个字。
祥子这才伸出手,拿起信封,没有打开查看,直接放进了自己的外套内侧口袋。
动作干脆利落。
“如果没有其他问题,我走了。”
她说着,就要转身。
晴却拿起笔,在速写本上快速写了起来。写完后,他将本子转向祥子和睦。
【这周末晚上,RiNG,她们的乐队有拼盘演出。会演奏这首新歌。】
祥子看着这行字,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眼神微微冷了一些。
睦也抬起眼,看了看本子上的字,又很快低下头。
“所以?”
祥子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晴继续写:【素世邀请你们了?】
这次,祥子没有立刻回答。
反而是旁边的睦,轻轻点了点头,幅度很小。
睦也正是因为这个才会出现在祥子身边。
祥子瞥了睦一眼,算是默认了。
她看着晴,语气平淡:
“这和你没关系。”
晴沉默了一下。
他知道祥子在抗拒什么。
他低下头,再次动笔。
这次他写得很慢,字迹却格外清晰。
【那天晚上,我是调音师。】
他写完,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向祥子,然后,非常缓慢地,用眼神传递了一个询问。
他希望她来。
不是以付钱让她编曲的雇主身份,而是以...一个知道她曾经多么热爱音乐、多么闪耀的旁观者的身份。
他希望她能听到这首融合了她心血的新歌,在舞台上被演奏出来。
哪怕只是作为观众。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或许是因为他还记得crychic时祥子眼中对音乐的光,或许是因为他看到了她现在疲惫眼神下的挣扎,又或许,他只是单纯地觉得,听到自己的编曲被演奏,应该是一件...不错的事情?
祥子看着他那双浅金色的、不会说话却仿佛能表达很多内容的眼睛,读懂了里面的意思。
她的嘴唇抿成一条细线,放在身侧的手微微握紧。
她当然知道晴是调音师。
她也知道素世邀请她,带着怎样试探和不易察觉的施压意味。
她原本是打定主意不去的。
可是现在,晴用这种方式,再次发出了邀请。
没有言语,没有强迫,只是陈述一个事实——
他是调音师,而他希望她在场。
这和她与素世之间那种带着算计的拉扯完全不同。
睦站在一旁,安静地看着晴,又看看祥子。
她感觉到了两人之间无声的交流,但她什么也没说。
咖啡馆里一时间只剩下背景音乐轻柔流淌。
祥子避开了晴的目光,看向窗外车水马龙的街道。
她的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有些苍白和脆弱。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转回头,视线落在桌面上,没有看晴,声音很低,带着一种近乎妥协的疲惫:
“我知道了。”
她没有说会去,也没有说不会去。
但这句“我知道了”,比起之前直接的拒绝,已经多了太多不确定的可能性。
晴看着她,点了点头。
他没有再写字,也没有再做任何表示。
他知道,这已经是祥子目前能给出的、最接近肯定的回应了。
祥子不再停留,转身朝门口走去。
睦默默地跟在她身后。
走到门口时,祥子的脚步停顿了一下,但没有回头,随即推开门,和暮色一起消失在玻璃门外。
晴独自坐在座位上,看着面前那几张祥子留下的乐谱,又看了看自己面前那杯几乎没动过的苏打水。
他拿起笔,在速写本的角落,无意识地画了一个小小的、模糊的钢琴键图案,然后又用笔尖重重地涂掉了。
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对不对。
他也并不指望一次演出就能改变什么。
他只是...还是希望,事情能往好的方向发展。
希望祥子能好起来,希望她和大家之间那冰冻的关系,能有哪怕一丝丝缓和的可能。
他只是...希望那天晚上,在RiNG的演出厅里,当那首新歌的前奏响起时,控制室外的观众席里,能有一个人,是真正为了聆听音乐本身而来的。
哪怕那个人,是如今已经远离舞台、浑身是刺的丰川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