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墓园回来后的几天,家里的气氛一直很低沉。孙婷婷强打精神张罗年货,但笑容总是勉强。苏苗苗大多时间待在房间,或是对着窗外发呆。何世清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腊月廿八,阳光难得冲破了连日的阴霾。何世清拉着苏苗苗的手,语气轻柔却坚定:“苗苗,今天天气好,我们出去走走吧?快过年了,街上热闹,我们去买点窗花,再给你买串糖葫芦,好不好?” 她刻意用了轻松的语气,像哄孩子一样。 苏苗苗起初有些抗拒,眼神黯淡,摇了摇头。但何世清不放弃,蹲在她面前,握着她的双手,仰头看着她:“就一会儿,陪我走走,好吗?老闷在家里,阿姨也担心。”
她眼神里的关切和期盼,让苏苗苗无法拒绝。她最终轻轻点了点头。 北方小城的年集,热闹得近乎喧嚣。长长的街道两旁摆满了摊位,卖春联的、卖干果炒货的、卖烟花爆竹的、卖各种廉价却鲜艳的衣帽鞋袜的,人声鼎沸,吆喝声此起彼伏。空气里混合着炒栗子的甜香、炮仗的火药味和人群拥挤产生的温热气息。何世清紧紧牵着苏苗苗的手,穿梭在摩肩接踵的人流中,小心地护着她,不让别人挤到她。
“苗苗,你看这个福字,倒着贴的,寓意福到了!” 何世清在一个卖窗花的摊位前停下,拿起一个红底金字的剪纸福字,兴致勃勃地给苏苗苗看。苏苗苗勉强笑了笑,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不远处一个卖水产的摊位,看着那些在盆里游动的活鱼,眼神又黯淡下去。何世清敏锐地察觉到了,立刻放下窗花,拉着她走向另一个卖头花发卡的小摊:“这个草莓发卡好看,你戴肯定可爱。”
她拿起一个红色的草莓发卡,轻轻别在苏苗苗的刘海旁,然后拿出手机,打开前置摄像头,给她看:“你看,多精神。”
屏幕里,苏苗苗苍白的脸被红色的发卡衬得有了些许生气,她看着镜头里的自己,和身边何世清带着鼓励笑容的脸,嘴角艰难地向上弯了弯。
走到一个卖冰糖葫芦的摊位前,何世清买了两串,塞了一串到苏苗苗手里:“快,尝尝,还是不是小时候的味道。”
冰糖葫芦亮晶晶的,红色的山楂裹着透明的糖衣,在冬日的阳光下闪着诱人的光。苏苗苗咬了一小口,糖衣在嘴里碎裂,发出清脆的声响,混合着山楂的酸味。味道是熟悉的,可心里却堵得慌。她想起小时候,每到年前,母亲总会给她买一串冰糖葫芦,看着她吃,眼里满是慈爱。想到这里,鼻尖一酸,眼眶又红了,手里的糖葫芦顿时变得沉重起来。 何世清没有点破,只是把自己那串也递过去,笑着说:“我这个好像更甜,你尝尝我的。”
她用自己的方式,小心翼翼地绕开那些悲伤的雷区,试图用眼前的热闹和甜蜜的细节,一点点将苏苗苗从悲伤的泥沼里拉出来。她们一起挑了几张红艳艳的窗花,买了一包炒得喷香的瓜子,何世清甚至还给苏苗苗买了一个会发光的、造型幼稚的兔子头箍,不由分说地戴在她头上,看着她哭笑不得的样子,何世清自己也笑弯了眼睛。阳光下,两个年轻女孩的身影,一个努力活泼,一个勉强回应,构成一幅带着淡淡忧伤却又无比温暖的画面。
逛街回来,苏苗苗的情绪似乎好了一点点,虽然依旧话少,但眼神不再像之前那样完全空洞。晚上,孙婷婷做了一桌比平时丰盛的饭菜。吃饭时,电视里放着热闹的晚会,窗外不时传来鞭炮声。苏苗苗依旧吃得不多,但会偶尔抬头,看着电视屏幕,或者给孙婷婷和何世清夹一筷子菜。这个年,注定是带着泪痕的,但至少,她们三个人,还紧紧依偎在一起,用微弱的体温,共同抵御着年关的严寒和失去至亲的巨痛。悲伤依旧刻骨,但生活,也正在以一种缓慢而坚韧的方式,继续向前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