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透过薄雾,将乱葬岗上那片荒凉的坟冢染上了一层诡异的金红。
赵辰与苏凌月并肩而立。他们的手掌紧紧相握,掌心传递的温度在这冰冷的清晨显得格外滚烫。
“回去吧。”
赵辰率先打破了沉默。他的声音依旧有些沙哑,但那种刻意伪装出来的虚弱感已经荡然无存。
“回哪?”苏凌月问。
“回东宫。”赵辰转过头,目光落在她那张依旧带着血污的脸上,“从今天开始,这天启城……该变天了。”
他松开手,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精致的瓷瓶。那是太医院每日按时送来的、专门用来“吊命”的丹药。
苏凌月认得那瓶子。那是刘承恩亲手调配的“固本培元丹”,也是赵辰用来在人前维持“病弱”假象的道具之一。
赵辰倒出一粒药丸。
那药丸漆黑如墨,散发着一股浓郁的参香。
他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吞服,而是将它捏在指尖,对着初升的朝阳,轻轻一捻。
“咔嚓。”
一声极其细微的脆响。
那颗价值连城的丹药,在他指尖化作了齑粉。黑色的粉末随风飘散,落在脚下的泥土里,瞬间便与这片肮脏的土地融为一体。
“从今往后,”赵辰看着那些飘散的粉末,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本宫,不需要这些了。”
苏凌月看着他的动作,心中微微一动。
这是……告别。
告别那个隐忍了十五年、活在阴影里、只能靠装病来苟延残喘的“病秧子”太子。
“走。”
赵辰没有再看那片坟地一眼。他转身,大步流星地朝着那辆停在树林边缘的马车走去。
他的步伐沉稳有力,脊背挺得笔直,哪里还有半分“咳血”的虚弱?
苏凌月跟在他身后,看着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背影。她知道,从这一刻起,那个曾经让她感到恐惧、让她感到陌生、让她感到无法掌控的男人……
终于,向她敞开了真正的……“大门”。
……
东宫。
当赵辰牵着苏凌月的手,堂而皇之地从正门踏入时,守在门口的禁军统领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太子殿下……不是“病重”吗?
怎么……怎么看起来比他还精神?
而且……他竟然还牵着……苏家那个“妖女”的手?!
“看什么?”赵辰冷冷地扫了他一眼,“不认识路了吗?”
“属下……属下该死!”统领吓得浑身一颤,连忙跪下行礼,“恭迎殿下回宫!”
赵辰没有理会他,径直穿过重重宫门,朝着清心殿走去。
一路上,遇到的宫女太监无不惊骇欲绝。他们看着那个传说中“随时会断气”的太子,此刻正步履如风,神采奕奕,简直就像是大白天见了鬼。
“殿下……”小安子得到消息,连滚带爬地从殿内冲了出来,“您……您这是……”
“去。”赵辰一边走,一边随手解下身上的披风,扔给小安子,“把那些药罐子,都给本宫砸了。”
“啊?”小安子愣住了,“砸……砸了?可是……可是刘院判说……”
“刘院判?”赵辰冷笑一声,“从今天起,这东宫里……不需要太医。”
“只需要……”
他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苏凌月。
“……苏神医。”
苏凌月面无表情地接受着周围投来的各种目光。她知道,这是赵辰在为她“造势”,也是在向所有人宣告——
苏家,是他的人。
谁敢动苏家,就是动他赵辰。
两人走进清心殿。
殿内依旧弥漫着那股浓重的药味。赵辰皱了皱眉,走到窗边,一把推开了所有的窗户。
“哗啦——”
清晨的阳光和新鲜的空气瞬间涌入,将那股沉闷的死气冲刷得干干净净。
“舒服多了。”
赵辰深吸一口气,转身坐在那张象征着储君权力的紫檀木大椅上。
“苏凌月。”他指了指对面的位置,“坐。”
苏凌月依言坐下。
“现在,”赵辰看着她,眼神变得锐利起来,“……该谈谈我们的‘正事’了。”
“正事?”
“安国公虽然死了,但他留下的烂摊子还在。”赵辰从书案上拿起一份卷宗,那是影阁连夜整理出来的、关于安国公府残余势力的情报。
“神策军虽然被收编,但其中的几个副将……都是陆之明的心腹。他们表面上归顺,实际上……都在观望。”
“观望什么?”
“观望……谁才是这大夏未来的主人。”
赵辰将卷宗递给苏凌月。
“赵弈废了,本宫‘病愈’了。父皇虽然忌惮我,但他现在……手里没有别的牌可打了。”
“所以,”苏凌月翻开卷宗,一目十行地扫过,“……那些墙头草,都在等着向殿下……表忠心?”
“表忠心?”赵辰嗤笑一声,“他们那是在……‘待价而沽’。”
“这群老狐狸,不见兔子不撒鹰。想让他们真心归顺,光靠一个‘太子’的名头……还不够。”
“那殿下打算怎么做?”
“很简单。”赵辰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杀鸡……儆猴。”
“神策军那几个副将,手里都不干净。陆之明倒卖军械的事,他们就算没参与,也肯定知情不报,甚至……分了一杯羹。”
“只要拿到他们的‘把柄’……”
赵辰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
“……就能让他们……跪下来求我。”
“把柄?”苏凌月合上卷宗,“殿下是想让我……去查?”
“不。”赵辰摇了摇头,“查太慢了。”
“我要你……直接去‘拿’。”
“拿?”
“神策军的驻地在城南校场。”赵辰指了指舆图上的一个红点,“那里……有一个地下武库。陆之明倒卖军械的账本……应该就藏在那里。”
“可是……那里戒备森严,全是神策军的人。我怎么进去?”
“你不需要进去。”赵辰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狡黠,“……你只需要……让他们‘请’你进去。”
“请我?”
“没错。”赵辰站起身,走到苏凌月面前,俯下身,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苏凌月听着听着,眼睛渐渐亮了起来。
“这招……够损。”她评价道。
“兵不厌诈。”赵辰直起身,一脸坦然,“对付这群老狐狸,就得用点非常手段。”
“好。”苏凌月站起身,“我去。”
“不过……”她看着赵辰,“……我有一个条件。”
“说。”
“这次行动,我要带上一个人。”
“谁?”
“苏战。”
赵辰的眉毛微微一挑。
“你哥?”
“是。”苏凌月点头,“他被你‘雪藏’了这么久,也该……出来透透气了。”
“而且……”她的眼中闪过一丝寒光,“……神策军的那帮人,最怕的……就是他这个‘苏家战神’。”
“只要他在场……那些副将,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轻举妄动。”
赵辰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赞赏。
“好。”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准了。”
“影一。”
“属下在。”
“传令苏战,即刻前往城南校场。告诉他……”
赵辰的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
“……他的‘刀’,可以出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