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眼的火光灌入,将这间“病房”地狱般的景象照得纤毫毕现。
那为首的太监,面白无须,眼角吊梢,一身裁剪得体的深紫宫装上,用银线精细地绣着凤羽暗纹。那是凤仪宫掌事太监才有的殊荣。他那股阴柔的、混杂着高级熏香与血腥气的嗓音,让这间“停尸房”的温度都仿佛又降了几分。
“……一并‘处理’干净。”
随着他那声冰冷的、如同毒蛇吐信般的命令,两名侍卫打扮的内侍“哐当”一声丢下了手中的灯笼,拔出了腰间那狭长的、专用于暗杀的短刀,面无表情地朝着苏凌月和那具尚有余温的尸体走来。
苏凌月的心,在这一刻,反而沉入了古井无波的绝对冷静之中。
「皇后,果然是她。」
从她被“打入”浣衣局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她已经踏入了这座皇宫里最危险的“猎场”。而皇后,就是这座猎场的主人。
赵弈的截杀是“前菜”,皇后的“处理”才是“主菜”。
她此刻浑身浴血,高烧不退,肩胛骨的伤口在方才的连番变故中早已崩裂,连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剧痛。她还保持着抓着秋兰尸身的姿G势,玄铁镣铐让她连最基本的闪躲都做不到。
这是一个……必死的局。
那两名内侍的脚步声很轻,他们走在那些肮脏的稻草上,几乎没有发出声音。他们的目标很明确——先处理掉那个“新来”的、还“活”着的“影十二”。
苏凌月猛地一咬舌尖。
剧痛和血腥味让她那因高烧而混沌的大脑瞬间清醒!
她不能死。
她更不能让秋兰“白白”死去。
就在那柄短刀即将刺入她后心的一刹那——
“咳……咳咳咳!”
苏凌月突然发出了一阵比秋兰方才还要凄厉、还要撕心裂肺的咳嗽。她猛地松开了秋兰的尸体,用那只没有受伤的左手,死死地掐住了自己的喉咙,整个人因为剧烈的咳嗽而蜷缩成了一团。
那两名内侍的动作猛地一滞。
“……血……”
苏凌月艰难地抬起头。
火光下,她那张平凡的“影十二”面具上,沾满了她咳出的……鲜血。
那血,顺着她的下巴,滴滴答答地,落在了那具早已冰冷的、同样在咳血的……秋兰的尸体上。
两股不同的血,混在了一起。
“……有……有毒……”她的声音沙哑,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不敢置信,“……这……这稻草里……有毒!!”
她这一声嘶吼,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那两名正要下手的内侍,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朝后蹿了一步!
他们是杀手,他们不怕“人”。
但他们怕……“毒”。
尤其是这浣衣局里,那些见不得光的、能让人“病死”的“脏东西”!
“废物!慌什么!”
那名掌事太监见状,厉声呵斥!但他自己,也不由自主地用袖子掩住了口鼻,后退了半步。
苏凌月抓住了这千钧一发的……一息喘息之机。
她没有试图逃跑,反而像是疯了一般,手脚并用地,拼命地,远离秋兰那具“有毒”的尸体!
“……是她……是她!!”她指着秋兰那张“七窍流血”的脸,声音里充满了神经质的、疯狂的指控,“……是这个老虔婆!她……她想害我!她……她毒死我了!!”
她演得如此逼真。
一个刚刚被投入“活地狱”、本就身受重伤的“钦犯”,在目睹了同伴“中毒”惨死后,彻底……疯了。
这,再合理不过。
那掌事太监常公公眯起了那双吊梢眼。他仔细地打量着苏凌月。
他今夜奉皇后之命,来“处理”掉秋兰这个“活口”。这是他每月都会做的“例行公事”。
至于这个“新来”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影十二”……皇后娘娘的旨意是——“不必让她……活到天亮。”
可现在……
这个“影十二”,似乎已经……“中毒”了?
“哼。”常公公冷笑一声,他那阴柔的目光,落在了秋兰那张早已冰冷的脸上。
“去。”他指了指那具尸体,“看看她……死了没有。”
一名内侍壮着胆子,用刀尖挑开了秋兰的衣襟。他探了探鼻息,又摸了摸心口,随即恭敬地回禀:“公公,已经……断气多时了。和……和前几个一样,都是……‘心力衰竭’(中毒)而死。”
「果然。」
常公公心中那最后一丝疑虑,也打消了。
看来,是负责“下药”的人,和负责“灭口”(他自己)的人……撞车了。
秋兰,终究是死在了那碗“药”下。
而这个“影十二”,不过是恰好……“同归于尽”罢了。
“呵。”常公公缓缓地笑了。
省了他一番手脚。
“既如此……”他那阴冷的目光,再次落在了那个缩在角落里、浑身发抖、还在“咳血”的苏凌月身上。
“……便将她……拖出去吧。”他懒洋洋地一挥手,仿佛在处理一件垃圾,“找个‘干净’点的地方……让她‘体面’地……‘病死’。”
“是。”
两名内侍立刻上前,像拖死狗一样,架起了苏凌月。
“不……不要……”苏凌月“虚弱”地挣扎着,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恐惧”,“……我……我不想死……我……”
“聒噪!”
常公公不耐烦地皱起了眉。他猛地上前一步,用那只戴着金丝护甲的手,狠狠地扼住了苏凌月的咽喉!
“你这贱婢。”他的声音近在咫尺,那股浓郁的“凤仪宫”熏香几乎要将苏凌月淹没,“……你以为,你攀上了‘东宫’那棵破树……就能……‘不死’了吗?”
“咱家告诉你。”
他那涂着蔻丹的长指甲,缓缓地,划过了苏凌月面具的边缘。
“……在这后宫里……”
“……皇后娘娘……才是……‘天’。”
苏凌月在那窒息的痛苦中,被迫地,迎上了他那双残忍的、得意的眼睛。
她从那双眼睛里,清晰地看到了……
那晚,在镇国将军府,那个想要“栽赃”她的……张婆子的……
一模一样的……
“影子”。
「轰——!」
苏凌月的心脏,在这一刻,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捏爆了!
「张婆子……是皇后的人?!」
「那根毒针……不……那封‘栽赃’的信……」
「是皇后……不是太子?!」
「不……」
她猛地想起了秋兰的遗言——“皇后是主谋”,“宸妃是凶手”。
她又想起了赵辰那句“灭口亦是保护”。
她……
她全错了……
她以为是赵辰和赵弈在“联手”。
她以为是赵辰在“栽赃”苏家。
可现在看来……
从头到尾……
布下这场“通敌叛国”惊天大案的……
是皇后!
是皇后……模仿了“影阁”的手法!
是皇后……“栽赃”了苏家!
是皇后……“嫁祸”给了……太子赵辰!
「皇后,果然是她。」
这个认知,比那窒息的痛苦,还要让她……
不寒而栗。
“……呵……”
“……呵呵……”
就在常公公以为这个“疯女”即将被他扼死时……
苏凌月那双本已“涣散”的眸子里,突然……爆发出了……
比他更疯狂、更残忍的……
笑意。
“……天?”
她的声音从那窒息的喉咙里,如同磨砂般……
挤了出来。
“……你……你去问问……”
“……你家‘娘娘’……”
“……她……她敢不敢……”
“……动……‘宸妃’……吗?”
常公公那得意的笑容,猛地……
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