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凌月那句冰冷的、沙哑的,却又清晰无比的“叩谢太子殿下……‘赐药’之恩”,如同一记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了那两名黑甲侍卫的耳中。
长街之上,那股由“苏神医万安”汇聚而成的山呼海啸般的民心洪流,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
而那两名皇帝亲派的“眼睛”,则彻底陷入了绝境。
“这……”
为首的侍卫统领,那张隐藏在冰冷铁面罩下的脸,瞬间血色尽褪。
他怕了。
他不是怕眼前这个手无缚鸡之力、仿佛随时会随风倒下的“苏神医”。
他怕的,是她身后那片……黑压压的、跪伏在地的、狂热的“信徒”!
他更怕的,是她手中那块……还未来得及收回袖中的“金鹰令牌”!
「该死!」
统领的心在疯狂地擂鼓。
「她……她怎么敢?!」
皇帝的密令,是让他二人“贴身保护”,实则……是“绝对监视”!是将这只刚刚才展露出獠牙的“恶犬”,牢牢地拴在将军府这根柱子上!
可皇帝……
皇帝为了彰显他那“赏罚分明”的“皇恩浩荡”,又亲赐了这块“随意出入宫禁”的令牌!
一个“监视”的密令。
一个“随意”的皇恩。
这两种自相矛盾的命令,在这一刻,被苏凌月用一种最惨烈、最公开、最不容置喙的方式,血淋淋地摆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苏……苏神医……”
侍卫统领艰难地开口,他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惊恐而变得干涩。他下意识地上前一步,按住了腰间的刀柄,试图用那股属于“皇家亲卫”的煞气来镇住场面。
“陛下有旨……您、您凤体违和,当……当在府中静养。宫中……宫中不是您现在该去的地方!”
“放肆!!”
一声雷霆般的暴喝,不是来自苏凌月,而是来自那个一直沉默地、如同“影子”般搀扶着她的“护卫”——苏战!
苏战猛地抬起头。
他没有戴面具。
那张属于“苏家战神”的、刚毅的、布满了胡茬的脸,在这一刻,彻底暴露在了天光之下!
“苏……苏小将军?!”
“天啊!苏战将军……他、他也没死!!”
人群,在看清那张脸的瞬间,再次爆发出了比方才更疯狂、更不敢置信的惊呼!
“苏将军!!”
“苏家……苏家还有人活着!!”
苏战没有理会那些惊呼。他那双充血的、如同猛虎般的眸子,死死地锁着那个敢于“阻拦”的侍卫统领。那股从尸山血海中磨砺出的、属于“战神”的铁血煞气,如同实质般轰然爆发!
“‘金鹰令牌’在此!”苏战的声音洪亮如钟,盖过了所有的嘈杂,“陛下亲赐!‘随意出入宫禁’!”
“你是什么东西?!”
“一个区区侍卫,也敢……违抗圣旨,阻拦‘苏神医’……入宫谢恩?!”
“我……”
侍卫统领被他这股煞气和这顶“违抗圣旨”的大帽子骇得连连后退!
他慌了。
他彻底慌了。
他若放行,便是“监视”不力,是死罪!
他若不放行,便是在这万民瞩目之下,公然“违抗”皇帝亲赐的令牌!更是“死罪”!
苏凌月……这个“疯女”!
她不是在“试探”!
她是在“逼宫”!
她是在逼着他们这两个小小的侍卫,当着全天下人的面,替她……去扇皇帝的耳光!
“我……我等……不敢!”侍卫统领“噗通”一声单膝跪地,那坚硬的铁甲与青石板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他身后的另一名侍卫也骇然跪下!
“我等……只是奉命‘保护’神医周全!宫中……宫中鱼龙混杂,神医您……您凤体违和……”
“呵……”
就在这时,苏凌月那沙哑的、仿佛随时会断气的轻笑声,响了起来。
她缓缓地,从苏战那宽厚的“护卫”中,探出了那张苍白如纸的脸。
她没有看那两个跪在地上的侍卫。
她的目光,只是平静地扫过那些……因为她和兄长的“死而复生”而陷入癫狂的百姓。
她缓缓地抬起手,用那只没有受伤的、颤抖的左手,轻轻地按住了自己那阵阵发黑、眩晕不止的额头。
“哥……”
她的声音很轻,很弱,仿佛下一秒就会随风飘散。
“我……我好晕……”
“那碗‘续命汤’的药力……好像……好像过去了……”
“月儿!!”
苏战那暴怒的“战神”面具瞬间碎裂,取而代之的,是发自内心的惊恐与担忧!他一把抱住了妹妹那软软倒下的、滚烫的身体!
“月儿!你撑住!”
“苏小姐!!”
“神医!神医晕倒了!!”
“快!快让开!快传太医!!”
人群……在这一刻,也彻底慌了!
“活菩萨”的“威严”褪去了,“民心”的狂热……在这一刻,化作了最纯粹的“担忧”!
那两个跪在地上的黑甲侍卫,在看到苏凌月“晕倒”的瞬间,那颗早已提到嗓子眼的心……猛地落了回去!
「她……她晕了?!」
他们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劫后余生的“狂喜”!
“快!!”侍卫统领猛地从地上弹起,那动作快得不像一个穿着重甲的武士,“苏神医……苏神医力竭晕倒了!快!传御医!!”
他一边高喊着,一边“奋不顾身”地冲上前,用他那高大的身躯,和苏战一起,强行在那些试图“关心”的百姓中,撞开了一条通路!
“都让开!!”他的声音里满是“焦急”,“神医需要静养!都给本统领让开!若惊扰了神医凤体……格杀勿论!!”
他喊得比苏战还要大声!
“回府!快!护送苏神医……回府!!”
一场足以动摇皇权、让皇帝和太子都下不来台的“逼宫”大戏,就这么被苏凌月一场“恰到好处”的“晕倒”,和侍卫统领这“忠心护主”的咆哮……
化解于无形。
苏战抱着妹妹,在那两名“黑甲侍卫”最“忠诚”的“护送”下,重新踏入了那扇朱红色的、刚刚才“解封”的……
镇国将军府大门。
“哐当——”
大门,在万民那“担忧”、“焦急”的目光中,再次重重合拢。
……
清风苑,内室。
苏凌月被苏战轻手轻脚地放在了那张她昏睡了三日的床榻上。
“月儿,你……”
苏战刚一开口,便被苏凌月一个冰冷的手势制止了。
苏凌月缓缓地撑起身,那张苍白如纸的脸上,哪里还有半分“晕厥”的虚弱?
她那双冰冷的眸子,只是静静地看着门外。
门外,那两名“黑甲侍卫”的身影,如同两尊门神,一动不动地……守在了清风苑的院门口。
他们没有再靠近,却也没有离开。
“呵……”苏凌月低低地笑了一声。
「这是恩赐。」
她缓缓地抬起手,看着掌心那块……被她重新收回袖中的“金鹰令牌”。
皇帝“恩赐”了她“随意出入宫禁”的“权力”。
「……也是监视。」
她又看向门外那两尊“门神”。
皇帝也用这两条最忠诚的“恶犬”,将她……牢牢地锁死在了这座“将军府”的囚笼里。
“哥。”苏凌月缓缓地躺了回去,她那紧绷了数日的神经,在这一刻,终于有了一丝松懈。
“赵弈……完了。”
“民心……也拿到了。”
她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现在……”
“……该等了。”
“等?”苏战不解,“等什么?”
“等……”苏凌月的声音里充满了疲惫,“……等父皇……和殿下,从雁门关……‘凯旋’。”
“也等……”
她那只没有受伤的左手,下意识地,按住了胸口那只……藏着“当票”的锦囊。
“……等我的伤,好起来。”
“好到……足以让这块‘令牌’,发挥它真正‘用处’的那一天。”
她知道,皇帝的“监视”,不会是永恒的。
只要她“安分”得够久,只要她表现得“虚弱”得够久……
这块“令牌”,迟早会成为她……
踏入那座皇宫,去“查”清母亲真正死因的……
唯一“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