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国公府,书房。
上好的檀香在博山炉中升腾起袅袅青烟,与室内的书卷气混合一处,自成一方雅致天地。
安国公府小公爷,陆之渊,正站在窗前,手中把玩着一只成色极佳的翡翠镯子。那镯子入手冰凉,质地细腻,显然是女子的贴身之物。
“小公爷,”他的贴身侍卫长青躬身禀报,“‘珍宝阁’的掌柜亲自送来的。一套‘湖颖文房’,指名是苏家大小姐用这只镯子当了换的,赠予您的谢礼。”
陆之渊的拇指缓缓摩挲着镯子上那温润的触感。
他“英雄救美”的戏码演过不知多少次。那些闺阁女子,事后无一不是羞怯、感激,或是暗送秋波。
像苏凌月这般,既不露面,也不多言,反手就用一只价值不菲的贴身玉镯,换了一套最昂贵、最“公事公办”的文房四宝送来,还是头一个。
她这是在干什么?
「她不是在道谢。她是在还人情。」
不,甚至不是还人情。
陆之渊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
「她是在告诉我,她看穿了。她知道那场惊马是假的,知道我是谁,也知道我的目的。她不拆穿,反而用这种最高调的方式接下了我的‘善意’。」
她用一只镯子,一套文房四宝,明明白白地告诉他:我,苏凌月,接了你的局。
“有意思……”陆之渊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中满是猎人发现猎物的兴奋,“我本以为是只受了惊的兔子,没想到是只爪牙锋利的小狐狸。”
“那……小公爷,这份礼,我们是收还是不收?”长青问道。
“收。为何不收?”陆之渊将那镯子随手抛在了桌上,“她既然想玩,本公爷自然要奉陪到底。”
他顿了顿,仿佛想起了什么,那双精明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寒光:“对了,那匹马……‘查’得怎么样了?”
长青立刻会意,上前一步,声音压得更低:“回小公爷。属下已经‘查’过了。那根扎在马臀上的银针,淬的不是寻常的毒药。”
“哦?”
“是‘七步蛇’的毒液。”长青一字一顿地说道,“这种毒,整个天启城,只有两个地方能轻易弄到。”
“哪两个?”
“皇宫大内。和……”长青顿了顿,“三皇子赵弈的母妃,淑妃娘家的药行。”
陆之渊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他自导自演那场戏,本就是一时兴起,想试探一下这位苏大小姐和太子之间的深浅。他确实用了银针,但上面可没淬什么蛇毒。
「这就有意思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竟还有旁人也盯上了她。」
「不……不对。」陆之渊的脑中灵光一闪。
「或许……这毒根本就不是别人放的。」
他猛地看向桌上那套精致的文房四宝。
「她送这套礼,不只是在接我的局。她是在……递刀!」
她猜到了自己会去查那匹马。她知道自己有能力查出点“什么”。所以她用这份礼来“提醒”自己,这个局可以怎么玩下去。
她要借他的手,把这盆脏水,泼到别人身上!
“好……好一个苏凌月!”陆之渊忍不住击掌赞叹。
她不仅看穿了,她还在反过来利用他!
“长青。”
“属下在。”
“‘七步蛇’的毒液……淑妃娘家……”陆之渊缓缓坐下,修长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这个消息,本公爷不想一个人知道。”
“去。”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容置喙的兴奋,“让天启城里那些最喜欢嚼舌根的‘百晓生’们,都‘不经意’地知道这件事。”
“就说,三皇子赵弈,因求娶苏大小姐不成,怀恨在心,竟在光天化日之下,买凶杀人。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被我陆之渊……恰巧撞破了。”
长青的眼中闪过一丝震惊,但还是立刻领命:“是!属下这就去办!”
……
不过半日。
一场风暴以比秋雨更快的速度,席卷了整个天启城。
——“听说了吗?昨日苏大小姐当街遇刺了!”
——“何止是遇刺!那马是被人下了剧毒,是三皇子府的手笔!”
——“为何?苏大小姐不是刚拒了三皇子的婚吗?”
——“就是因为拒婚!三皇子恼羞成怒,得不到就要毁掉!当真是心狠手辣!”
——“若不是安国公府的小公爷路过,苏大小d小姐怕是已经香消玉殒了……”
流言蜚语像长了翅膀,钻进了天启城的每一个茶馆酒肆、高门大院。
清风苑。
彩云跪在地上,将打探来的消息一五一十地禀报给了苏凌月。
“……如今外面都传疯了。都说是三皇子殿下心胸狭隘,因爱生恨,要置小姐您于死地。淑妃娘家的药行门口,都快被京兆尹的人踏破了门槛!”
苏凌月静静地听着,那张清冷的脸上没有半分表情。
直到彩云说完了,她才缓缓地端起桌上的冷茶,抿了一口。
「陆之渊……」
她的心中一片冰冷。
「你这条鲶鱼,比我想象的还要狠,还要快。」
她本意只是想将陆之渊拖下水,让他和赵弈、赵辰形成三足鼎立之势,好让她有喘息之机。
她万万没想到,陆之渊竟敢如此胆大包天,连查证都省了,直接就把这盆脏水扣死在了三皇子赵弈的头上。
他这是在公然向三皇子宣战!
“小姐……这……这可如何是好?”云香在一旁听得心惊肉跳。
“好?”苏凌月放下了茶杯,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这有什么不好的?”
她缓缓站起身,走到了窗边。
“好得很。”
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陆之渊的入局,像一颗巨石,将这潭本就浑浊的死水彻底搅动了起来。
现在,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三皇子和安国公府的这场“争风吃醋”之上。皇帝的疑心,朝臣的观望,太子的算计……所有的火力都被吸引了过去。
再也没有人会去在意,那辆即将驶向刑部大牢的、微不足道的囚车了。
苏凌月缓缓握紧了双拳。
“陆之渊,你替我搭好了台子。”
“赵弈,你替我吸引了所有的目光。”
“赵辰……”她看向东宫的方向,眼底是无尽的寒意,“你给了我唱戏的资格。”
「你们斗吧,斗得越凶越好。」
「明日的朱雀大街,才是我苏凌月……真正的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