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徒四人从宝象国再次起程,一路向西而行,前方出现一座山。
这山透着一股险峻奇异、嵯峨非凡的气势。峻岭高耸,仿佛要直插入云霄;尖峰陡峭,好似利剑般直刺天际。
深涧蜿蜒曲折,涧底的水流声唿喇喇作响,恰似蟒蛇在水中欢快地戏水翻身;陡崖孤峻直立,崖边的景象崒嵂嵂,宛如猛虎出林时剪动长尾。
向上望去,山峦仿佛顶破了青霄;往下俯瞰,壑谷仿佛与碧落紧紧相邻。山路攀爬时犹如攀登梯凳般艰难,下行时又似陷入堑坑般险阻。
山上的情形极为复杂,采药人和打柴夫都难以通行。胡羊、野马四处乱窜,还有妖兽苍狼出没其间,那荒径连马匹都举步维艰。
唐三藏勒住马缰,望着这艰难的前路,不禁发起愁来。就在这时,只见那绿沙坡上,站着一个樵夫。
那樵子正专注地在坡前砍伐朽柴,忽然抬眼瞧见唐三藏一行人从东边走来。他赶忙停下手中的活儿,将斧头轻轻放下,迈出林子,快步登上石崖,对着唐三藏高声呼喊:“那往西行的唐三藏!暂且停一停,我有话要说。此山之中有一伙心肠狠毒的魔怪,专爱吞食东来西去的行人呐!”
唐三藏一听,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坐在雕鞍上不由自主地瑟瑟发抖。他急忙回头,神色慌乱地呼喊徒弟们:“你们听那樵夫说这山有毒魔狠怪,谁敢去仔细问问情况?”
孙悟空赶忙应道:“师父放心,等老孙去问个明白。”说罢,孙悟空迈开大步,径直朝着山上走去,来到樵夫面前,喊了声“大哥”,同时施了个问讯礼。
樵夫回礼,疑惑地问道:“唐三藏啊,你们因何来到此地?”
孙悟空说道:“不瞒大哥,我们是从东土大唐奉派前往西天取经的。那马上坐着的便是我师父,他胆子略小些。刚才承蒙您告知,说有什么毒魔狠怪,所以我来请教一下:那魔怪成精已有几年?是个厉害角色,还是初出茅庐之辈?劳烦大哥如实相告,我好让山神土地将他们押解送走。”
樵子听了,忍不住仰天大笑起来,指着孙悟空道:“你原来是个疯和尚。”
孙悟空一脸认真地说道:“我可没疯,这都是实话。”
樵子笑着摇头道:“你若说的是实话,怎敢口出这般狂言,说要押解他们?”
孙悟空眉头一皱,质问道:“你这般长他人威风,胡言乱语地拦路报信,莫不是与那妖怪有亲?即便不亲,也必定是邻里或者朋友。”
樵子笑道:“你这疯和尚,太不讲道理。我好心好意,特地来给你们报信,让你们走路时早晚小心防备,你反倒怪罪到我头上。且不说我不知道妖魔的来历,就算知道,你又能把他们怎样押解?押解到何处去?”
孙悟空自信满满地说道:“若是天上的魔,就解到玉帝那里;若是地上的魔,就解到地府。西方的妖怪归佛祖处置,东方的妖怪归圣人管。北方的解给真武大帝,南方的解给火德星君。若是蛟精,就解给海龙王;若是鬼祟,就解给阎王,各有各的去处。我老孙各处人熟地熟,发一张批文,就能让他们连夜被押着飞跑。”
那樵子忍不住呵呵冷笑几声,说道:“你这疯和尚,想必是在外云游,学了些书符咒水的法术,也就只能驱驱邪、缚缚鬼,还没见识过这般狠毒的妖怪哩。”
孙悟空追问道:“何以见得他们狠毒?”
樵子神色凝重地说道:“此山方圆六百里,名叫平顶山。山中有个洞,唤作莲花洞。洞里有两个魔头,他们画下众人的模样,四处寻找和尚;还四处打听姓名,指名要吃唐僧。你们若是别处来的还好,可只要犯了‘唐’字,就别想轻易过去!”
孙悟空道:“我们正是从唐朝来的。”
樵子着急地说道:“他们正要吃你们呢。”
孙悟空脸上却露出一丝兴奋,说道:“造化!造化!但不知他们打算怎么个吃法?”
樵子一脸无奈道:“你管他们怎么吃?”
孙悟空挠挠头,解释道:“若是先吃头,还好些;若是先吃脚,可就麻烦了。”
樵子好奇地问道:“先吃头怎么讲?先吃脚又怎么讲?”
孙悟空一本正经地说道:“你还没经历过。若是先吃头,一口咬下,我便死了,任凭他们怎么煎炒熬煮,我也不知疼痛;若是先吃脚,他们啃了脚踝,嚼了小腿,吃到腰骨这儿,我还一时半会死不了,那岂不是要零零碎碎地受苦?所以说麻烦嘛。”
樵子道:“和尚,他们哪有那么多功夫。只是把你拿住,捆在笼里,囫囵个儿蒸着吃。”
孙悟空脸上露出笑容,说道:“这个更好!更好!疼倒是不疼,就是受些闷气罢了。”
樵子白了孙悟空一眼,说道:“和尚别耍嘴皮子。那妖怪随身带着五件宝贝,神通广大得很。就算是擎天的玉柱、架海的金梁,要是想保着唐朝和尚过去,也得头昏脑涨好几回。”
孙悟空追问道:“要头昏几回?”
樵子道:“得头昏个三四回。”
孙悟空满不在乎地说道:“不打紧,不打紧。我们一年到头,常常头昏七八百回,这三四回头昏,容易得很,昏几下就过去了。”
说罢,他转身大步流星地回到山坡马头前,对着师父说道:“师父,没什么大事。是有一两个妖精,不过这儿的人胆子小,把这事看得太重。有我在,怕他们作甚?咱们继续赶路!赶路!”
唐三藏听他这么说,只好强自放宽心,继续前行。走着走着,那樵夫忽然不见了。
唐三藏一脸诧异,说道:“那报信的樵子怎么突然就不见了?”
猪八戒嘟囔着:“咱们运气不好,撞见白日鬼了。”
孙悟空道:“想来是他钻进林子里砍柴去了。我去看看。”说完,他立刻睁开火眼金睛,漫山遍野地望去,却不见樵夫的踪迹。
忽然,他抬头往云端里一看,发现原来是日值功曹。他立刻纵身一跃,驾起云头追上去,嘴里骂道:“你这毛鬼,有话为何不直说,却变作这般模样,戏耍老孙?”
吓得那功曹赶忙躬身施礼,赔笑道:“大圣,报信来迟,请勿怪罪。那妖怪确实神通广大,变化多端。您可得施展乖巧本领,运用神机妙算,小心保护您师父。要是稍有懈怠,这西天路可就去不成了。”
孙悟空听了,将功曹叱退,把这话牢牢地记在心里,随后按下云头,回到山上。
只见唐三藏与猪八戒、沙僧正簇拥着向前走。
他暗自思忖:“我要是把功曹的话原原本本地告诉师父,师父胆小怕事,肯定得哭起来;要是不跟他说实话,闷着头带他走,万一被妖魔抓走,岂不是又要老孙费心?
不如先折腾折腾猪八戒,让他先去和那妖怪打一仗试试。要是他打得过,就算他一份功劳;要是他没本事,被妖怪抓走,等老孙再去救他也不迟,正好显显我老孙的本事,扬我威名。”
他心里正打着小算盘,又寻思:“就怕猪八戒偷懒,不肯出头,师父还总是护着他,得想个法子拿捏拿捏他。”好大圣,只见他眼珠一转,使了个心眼,揉揉眼睛,挤出几滴眼泪,迎着师父,径直往前走。
猪八戒瞧见了,连忙扯着嗓子喊道:“沙和尚,卸下担子,把行李拿出来,咱们分了吧!”
沙僧一脸茫然,问道:“二师兄,分什么?”
猪八戒挥了挥手,不耐烦地说道:“分了行李各走各的!你回流沙河继续做妖怪,老猪回高老庄去看看媳妇。把白马卖了,买口棺材,给师父送终,大家散伙,还取什么经去西天!”
唐三藏在马上听见,气得骂道:“你这个夯货!好好走着路,又胡说些什么?”
猪八戒涨红了脸,大声说道:“就你儿子才胡说!你没看见孙孙悟空哭着过来了吗?他可是钻天入地、斧砍火烧、下油锅都不怕的好汉,如今却戴着副愁容,哭哭啼啼的,肯定是这山太险峻,妖怪太凶狠。像咱们这般软弱的人,怎么过得去?”
唐三藏皱了皱眉头,说道:“你先别胡言乱语,待我问问他,看是怎么回事。”
于是,唐三藏温和地问道:“悟空,有什么事当面说清楚,你怎么自个儿在这儿烦恼,还弄个哭丧脸,吓唬我呢!”
孙悟空假装抹了抹眼泪,说道:“师父啊,刚才那个报信的,是日值功曹。他说这儿妖精凶狠,路不好走,这山确实又高又险,咱们恐怕难以前进,要不改日再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