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尹志平房中,掌教马钰与丘处机见丹药效力缓慢,对视一眼,心意相通。
两人同时盘膝坐于尹志平身后,马钰双掌抵其灵台,丘处机单掌按其后心。
两股精纯无比、同源而出的全真玄功,如同温和的暖流,沛然涌入尹志平体内。
这真气传功之法,最耗施术者本源,若非情况紧急,断不会轻易使用。
雄浑温和的真气在尹志平阻塞的经脉中强行贯通,涤荡着顽固的迷香余毒。
片刻之后,尹志平苍白的脸上终于恢复了一丝血色,眼皮剧烈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眼神迷茫而虚弱。
“志平!感觉如何?”
丘处机立刻收功,急切问道,眼中满是关切。
尹志平只觉得头痛欲裂,两处后腰更是传来一阵阵钻心刺骨的剧痛,仿佛被人生生撕裂了筋肉,浑身虚脱无力。
“师…师父…我…头好晕…腰…腰疼得厉害…” 他声音嘶哑,气若游丝。
王处一在赵志敬房中,眼见马、丘二人以真气助尹志平苏醒有效,立刻有样学样。
他心疼爱徒,毫不犹豫地扶起“昏迷”的赵志敬,双掌抵住其背心,精纯内力源源不断输送过去。
然而,此刻躺在床上的赵志敬,意识却并非完全混沌。
他吸入的迷香剂量本就被他刻意控制到最低,再加上口中提前含服的大片甘草持续发挥效力。
赵志敬的神志其实处于一种模糊却又能勉强感知外界的临界状态。
他能感觉到师父温暖浑厚的内力涌入体内,那份焦急与关切之情,透过掌心清晰传来。
“师父…”赵志敬心中微动。
王处一待他,确实恩重如山,倾囊相授,视如己出。
这份情谊,纵是心如铁石、精于算计如赵志敬,也并非全无感触。
他不愿师父为自己过多耗费宝贵真元。
于是,当王处一的内力刚刚输入不久,尚未深入,赵志敬便恰到好处地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他身体微微抽搐,随即猛地咳嗽几声,眼皮挣扎着睁开,眼神中充满了恰到好处的惊恐与迷茫。
“志敬!你醒了!”
王处一又惊又喜,立刻撤掌,连忙扶住他,
“感觉怎么样?别怕,有师父在!
没事了!”
王处一仔细探查赵志敬脉象,虽然虚弱紊乱,但迷香毒性似乎并未深入,心中稍安。
“师…师父?”
赵志敬声音沙哑,带着劫后余生的惊惶,
“我…我刚才在睡觉…突然闻到一股甜味…然后就…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紧紧抓住王处一的衣袖,身体微微发抖,将一个无辜遭遇突袭、惊魂未定的弟子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王处一心中大痛,连声安抚:
“好孩子,没事了,是贼人作祟!师父定会查个水落石出,为你讨回公道!”
另一边,见尹志平苏醒,马钰、丘处机等六位真人立刻围拢过来询问。
“志平,究竟发生了何事?你可看清是何人所为?”
丘处机沉声问道,目光锐利。
尹志平捂着剧痛的后腰,努力回想,却只觉得脑中一片混沌,只有那股诡异的甜香和突如其来的眩晕感异常清晰。
“回……回师父,各位师伯师叔……弟子……弟子当时正在打坐炼气,行功至紧要关头……忽然闻到一股极甜的香气……紧接着便天旋地转,眼前发黑……再之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尹脸色苍白,额头冷汗涔涔,腰间的剧痛让他几乎坐不稳,“醒来……醒来就觉得……后腰疼得厉害……头也晕……”
“腰疼?”
丘处机心中一紧,立刻再次扣住尹志平的脉门,凝神细查。
然而,无论他如何运功探查,尹志平的脉象除了因迷香和剧痛导致的虚弱紊乱外,十二正经、奇经八脉竟都畅通无阻!
丹田真气虽略显亏虚,但根基稳固,并无受损迹象!
那剧烈的腰疼,仿佛只是皮肉筋骨之痛,与内息修为全无关联。
丘处机眉头紧锁,心中疑虑稍解,但困惑更深。他松开手,沉声安慰道:
“徒儿莫怕!依为师看,你是被不知哪个阴险小人——
极可能是与我全真教有深仇大恨的仇家——
给暗算了!
他用了极其歹毒的迷香潜入,意图不轨!
万幸为师察觉有异,及时赶来,那贼人定是听到动静,仓惶间还未来得及对你下更重的毒手,便被为师惊走了!
你腰间的剧痛,或许是那贼人慌乱中推搡所致,或是迷香毒性残留刺激经络,好生休养几日,当可无碍!”
尹志平听师父如此笃定分析,又暗自运了运气,发现内息虽弱,但运转并无滞涩,丹田也暖洋洋的并无异状,这才长长松了口气,心中大石落地。
虽然腰疼难忍,但既然师父说无碍内功,想来只是外伤或迷香后遗症,忍忍便过去了。
问完尹志平,全真七子连同刚刚苏醒、被王处一搀扶着走过来的赵志敬,一同聚集在尹志平房中。
马钰作为掌教,面色凝重地将两位遇袭弟子的情况简述一遍。
赵志敬的“证词”与尹志平如出一辙——在睡梦中被甜香迷倒,对之后发生的一切毫不知情。
七位真人交换着眼神,空气中弥漫着沉重的气氛。马钰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志平与志敬,皆是我全真教三代弟子中的翘楚,未来栋梁。
此贼人手段卑劣,所用迷香效力惊人,且目标明确,直指我教核心弟子!
其用心之险恶,昭然若揭!”
丘处机接口,语气森寒:
“不错!
定是我全真教在江湖上树大招风,不知何时结下的仇家,不敢明刀明枪来犯,便行此下作手段,欲图暗害我教后辈英才,断我传承根基!
此仇不共戴天!”
郝大通面色铁青,重重一拍身旁茶几,那坚实的红木桌面竟应声裂开几道细纹:
“岂有此理!
竟敢在我重阳宫圣地行此卑劣勾当!
此贼不诛,我全真教颜面何存?!”
他声若洪钟,震得房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刘处玄捻着长须,眼神锐利如鹰隼,沉声分析道:
“郝师弟所言极是。
观此贼行事,绝非寻常小贼。
其一,所用迷香效力惊人,连丘师兄都需运功抵御,绝非市井可得,必是精心配制或重金购得。
其二,目标明确,直指我教三代弟子中最出色的志平与志敬!
这分明是冲着断我全真未来根基而来!”
他目光扫过丘处机和王处一,语气凝重,
“志平与志敬,乃我教未来领袖之选,此贼其心可诛!”
王处一扶着“虚弱”的赵志敬,胸膛起伏,显然强压着滔天怒火:
“刘师兄洞若观火!
此獠用心之险恶,令人发指!
潜入我教核心腹地,精准找到两位师侄居所,用上如此歹毒迷香,却又未取财物,亦未伤及二人性命。
王处一看了一眼尹志平,暂时忽略了其腰疼……继续说道:
“这绝非寻常盗窃或寻仇,这是赤裸裸的报复!
是针对我全真教整个道统的阴毒算计!”
他看向赵志敬苍白的脸,眼中痛惜与怒火交织,
“志敬,你放心,为师定将此獠碎尸万段,为你和志平讨回公道!”
孙不二作为七子中唯一的女性,心思更为细腻,她秀眉紧蹙,补充道:
“王师兄所言不差。
此贼行事周密,选择深夜,避开了巡夜弟子,又能悄无声息潜入、得手、撤离……
若非丘师兄心细如发,及时察觉迷香异样,后果不堪设想!
如此手段,绝非一人之力,其背后恐有组织策应,甚至……可能是我教熟识之人,方能对宫内布局如此熟悉?”
郝大通接口道:
“孙师妹言之有理!
必是与我教有深仇大恨之辈!
这些年我全真教执武林牛耳,行侠仗义,铲除奸邪,维护正道,不知得罪了多少魑魅魍魉!
那些被我们剿灭的魔教余孽、被驱逐的江湖败类、甚至是觊觎我教地位的门派……哪一个不想置我等于死地?
如今他们不敢正面交锋,便使出这下三滥的手段,妄图从根子上毁掉我们!可恨!可耻!”
丘处机一直面色阴沉,此刻冷声总结,杀意凛然:
“诸位师弟师妹所言,皆切中要害!
此乃江湖仇杀!
是那些藏头露尾、不敢见光的鼠辈,对我全真教发起的阴险报复!
目标明确——毁我英才,断我传承!
志平与志敬今日之厄,非个人之祸,乃是我全真教之劫!
此仇不报,我等枉为全真门人,更愧对重阳祖师!”
他目光如电,扫视众人,
“当务之急,立刻封锁所有下山通道,严查近日所有进出山门之人!
同时,马钰师兄,我建议立刻修书给我们在各地的俗家弟子和交好门派,广布眼线,追查此等效力迷香的来源!
定要将这伙恶贼连根拔起!”
马钰作为掌教,一直凝神倾听,此刻缓缓点头,声音沉稳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善!
诸位师弟师妹所见略同。
种种迹象,皆指向我全真教在江湖上的积年仇敌。
此獠手段狠辣,计划周密,且对我教怀有刻骨之恨。
志平与志敬安然无恙,实乃不幸中之大幸,亦是祖师庇佑。”
他目光落在尹志平和赵志敬身上,带着深深的关切与后怕。
“丘师弟所言极是!”
马钰最终拍板,一锤定音,
“此事,便是我全真教与这伙藏身暗处的生死大敌之间,不死不休的开端!
传令下去:
全山戒严,内外彻查!
凡有可疑,宁可错拘,不可错放!
同时,广发英雄帖,将此事告之天下同道,请各方协力,共诛此獠!
犯我全真者,虽远必诛!”
……
重阳宫的灯火,彻夜未熄。
一场针对“神秘仇家”的大规模搜捕与内部排查,在天下第一玄门轰然展开。
……
而真正的始作俑者赵志敬,在师父王处一的亲自护送下,“虚弱”地回到了自己的静室。
房门关上,隔绝了外界的喧嚣与猜疑,赵志敬躺在床上,嘴角在黑暗中勾起一丝无人察觉的、冰冷而满意的弧度。
危机暂时渡过,计划,天衣无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