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按计划行进,曹操亲率的主力如同离弦之箭,朝着乌桓盘踞的柳城方向疾驰。但无极县并未因主力的离开而陷入沉寂。
议事厅的门被轻轻推开,周为民风尘仆仆地走了进来。他身上的官袍还沾着些许泥土,显然是刚从城外的粮囤巡查回来。作为无极县的县丞,这半个月来他几乎脚不沾地:既要督促农户将新收的粮草运往粮仓,又要协调工匠修补加固城防,连喝口热茶的时间都寥寥无几。此刻看到厅内早已齐聚的几人,他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快步走到靠门的位置坐下,目光落在主位的丁静宜身上。
丁静宜身着一身素雅的襦裙,却难掩眉宇间的沉稳气度。见周为民坐下,她正欲开口,却被对方抢先一步。
“大人,不知今日召我前来,是有什么紧急公务?”,周为民的语气带着几分急切,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官袍的袖口。他心里还惦记着城西的粮道修缮,若是耽误了时辰,恐怕会影响后续的粮草转运。
丁静宜看着他脸上毫不掩饰的急色,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这周为民性子耿直,做事向来兢兢业业,虽有时显得急躁,却是个难得的诤臣——敢于直言进谏,从不因权贵而妥协。当初曹子曦力荐他担任无极县丞时,她还曾有过疑虑,如今看来,子曦的眼光确实毒辣,选了个能扛事的实干家。
“为民,稍安勿躁”,丁静宜的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安抚力,“今日召大家来,是有一件关乎战局的大事要商议,还需倚仗各位的力量”,说罢,她转头看向坐在左侧首位的郭奉孝,目光中带着信任与期许,“郭军师,你先说说你的想法吧”
郭奉孝起身颔首,动作间已不见半月前的病容。半个月前,他因随军操劳过度,在抵达无极后突发风寒,一度卧床不起。多亏了甄宓精心调配的汤药与悉心照料,如今他已完全康复,面色红润,眼神中透着往日的狡黠与睿智。
他环顾厅内众人,目光依次扫过丁静宜、丁婧妍、甄宓、甄俨与周为民,最终停留在议事厅中央悬挂的舆图上——那上面用朱砂清晰地标注着曹军与乌桓的势力范围,无终县的位置被圈了一个醒目的圆圈。
“主公带领大军出发至今,已有半月有余”,郭奉孝的声音不高,却足以让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按照原定行程,主力部队早已抵达无终县”,他顿了顿,语气变得凝重起来,“若是乌桓的蹋顿单于迟迟未在无终县发现曹军主力的踪迹,以他多疑的性子,必然会起疑心。一旦他察觉我们的真实意图,那主公此行的风险便会陡增”
话音刚落,厅内便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甄宓坐在丁婧妍身旁,手指紧紧攥着裙摆,脸上的担忧之色再也无法掩饰。自从曹子曦率军离开无极后,她的心就一直悬着。此刻听到郭奉孝的话,她再也按捺不住,急切地开口问道:“军师,既然情况如此危急,我们应当怎么做?还望你指点迷津”
坐在甄宓身旁的丁婧妍同样面露忧色,但相较于甄宓的慌乱,她显然更为理智。她低头思索片刻,目光再次投向郭奉孝,语气带着几分不确定却又笃定的意味:“军师,你莫非是想带领无极县的守军,前往无终县佯装进攻?以此来让蹋顿相信,曹军主力已经抵达无终县,只是暂时被天气所困?”
郭奉孝听到这话,眼中瞬间闪过一丝亮色,他对着丁婧妍拱手笑道:“表小姐果然聪慧,一点就透,正是此意”
丁静宜见两人已经点破核心思路,便顺势追问道:“军师,既然如此,还请你详细说说你的计划。兵力如何调配?无极县这边又该如何安排?”
郭奉孝走到舆图前,伸出手指在无终县与无极县之间划了一条线,缓缓说道:“目前无极县城内的守军共有两千人,我的想法是,从中抽调五百人随我前往无终县。我们此行的目的并非真的要与乌桓交战,而是要‘演戏’——让乌桓的斥候亲眼看到我们的军队,让他们误以为这是曹军主力的先头部队,并且因为道路泥泞而被困在无终县,无法继续前进。至于是否要发起小规模的进攻,可视乌桓的反应而定,若他们防守松懈,便可以小股兵力袭扰,进一步加深他们的误解;若他们防守严密,则按兵不动,避免暴露真实实力”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转向甄俨与周为民,继续说道:“而无极县这边,必须立刻进入戒严状态。剩下的一千五百名守军,要每日不间断地在城外操练,鼓声、呐喊声要让城外几里地都能听到;城中的粮车也要频繁出动,白天从粮仓向城门方向运输粮草,晚上再悄悄运回粮仓,营造出大军仍在城中、正在积极筹备粮草的假象”
“军师,这前往无终县迷惑敌人的做法,我能理解”,甄俨皱着眉头,不解地问道,“可为何无极县也要如此大张旗鼓地操作?我们如今兵力空虚,若是太过张扬,万一被乌桓的探子察觉虚实,岂不是引火烧身?”
甄宓坐在一旁,听到兄长的疑问,先是轻轻叹了口气,随即开口解释道:“大哥,你有所不知。军师此举,正是为了迷惑敌人。蹋顿若是得知无终县有曹军踪迹,必然会派人探查无极县的动静。若是无极县一片平静,他便会怀疑无终县的军队只是疑兵;可若是无极县摆出一副大军仍在、积极备战的样子,他就会认定,无终县的军队只是先头部队,主力仍在无极县待命,随时可能支援前线。这样一来,为大军争取到宝贵的时间,让他们能够顺利绕到乌桓的后方”
她说着,目光不自觉地飘向窗外,仿佛能透过层层叠叠的屋宇,看到曹子曦率军前行的身影。
解释完之后,甄宓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转头看向郭奉孝,语气坚定地说道:“军师,我和你一起去无终县”
“妹妹,不可!”,甄俨听到这话,猛地站起身,脸色骤变,“无终县地处前线,随时可能与乌桓人交战,你一个女子前去,太过危险了!此事万万不可,你不要冲动!”
甄宓迎着兄长担忧的目光,摇了摇头,语气却异常平静:“大哥,我并非冲动之举。目前无极县离不开你们,唯独我一人无任何职务,而且军师对守军兵力知之甚少”,更重要的是只有我去,才能安郭军师还有丁静宜的心,毕竟守兵均是甄氏子弟
郭奉孝站在一旁,听到甄宓的话,心瞬间安了下来。其实他心中早有此意——甄家虽然已经投靠曹操,但人心隔肚皮,这两千子弟兵毕竟是甄氏子弟,若是没有甄家的人在旁,他确实有些放心不下。更重要的是有甄宓跟着,这无极县的甄家才能有所顾虑,正好解了他的后顾之忧。
他转头看向主位的丁静宜,语气带着几分征求的意味:“夫人,您觉得甄小姐的提议如何?”
丁静宜自然也想到了这一层。她点了点头,对着甄宓温和地说道:“既然甄小姐有此决心,那便劳烦你与军师一同前往无终县。此行务必小心,若有任何变故,及时传信回来”
甄宓闻言,脸上露出一抹安心的笑容,对着丁静宜颔首道:“多谢夫人信任,我定不辱使命”
第三日清晨,天刚蒙蒙亮,郭奉孝与甄宓便率领着五百名子弟兵,骑着战马,浩浩荡荡地出了无极县城的东门。他们没有选择隐蔽行军,反而故意放慢了速度,队伍拉得很长,旗帜也打得格外醒目——那是曹军的青牙旗,在晨风中猎猎作响。
一路上,逢村过镇,从不刻意躲避行人,几个穿着汉人服饰、眼神却透着警惕的男子远远地跟在队伍后方,看到曹军的旗帜与人数,立刻转身策马,朝着东北方向疾驰而去——他们要将这一消息尽快报告给蹋顿。
柳城的单于王帐内,蹋顿正坐在虎皮座椅上,手中捏着一封刚刚送来的密报。密报上的字迹潦草,却清晰地写着:“郭嘉率曹军一部,约五百人,已进入无终县”
蹋顿看完密报,眉头皱了起来,手指在座椅的扶手上轻轻敲击着,陷入了沉思。站在他身旁的袁尚,看到密报上的内容,眼神骤然一缩,语气带着几分急切地说道:“郭嘉都到无终县了,看来曹操的大部队也离得不远了!他们这是要从无终县进军,直取柳城啊!”
袁尚自从袁绍死后,便逃往乌桓,依靠蹋顿的势力苟延残喘。他对曹操恨之入骨,恨不得立刻将曹操碎尸万段,以报杀父之仇与夺地之恨。如今听到曹军已抵达无终县的消息,他既紧张又兴奋——紧张的是曹操的兵力远超乌桓,若是真的打起来,乌桓未必是对手;兴奋的是,终于有机会与曹操正面交锋,若是能击败曹操,他便能借助乌桓的力量,重新夺回袁家的地盘。
蹋顿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对着帐外大喝一声:“来人!”
两名身穿皮甲的乌桓将领立刻走进帐内,单膝跪地,恭敬地说道:“单于有何吩咐?”
“传我命令,”,蹋顿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让驻守在柳城周边的各部族军队,立刻向边防属地靠拢,加强各关隘的防守;另外,沿江地区的守军也要加倍警惕,严防曹军从水路偷袭”
两名将领领命后,立刻起身退出了大帐。蹋顿看着袁尚,脸上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说道:“袁公子放心,我已下令让各部加强防守。如今无终县道路泥泞,曹操的大军必然行动迟缓,而我们的边防属地已经重兵把守,他若是想从无终县进军柳城,只能与我们硬碰硬。等到他的大军一路跋涉到柳城,早已是人困马乏,到那时,他们剩下的兵力恐怕连一半都不到,任我们宰割!”
袁尚听到这话,脸上也露出了狰狞的笑容,他咬牙切齿地说道:“好!等到曹操大军抵达柳城,我定要亲自上阵,将他生擒活捉,新仇旧恨一起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