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的站在男子稍侧后方一些,身形同样挺拔,但更显清瘦利落。
她戴着厚厚的棉帽,围巾遮住了小半张脸,露出的部分肤色白皙,但眼下的乌青和眉宇间的倦容难以掩饰。
她的眼睛很大,是那种温和而清澈的杏眼,此刻却盛满了浓重的悲伤、怜惜,以及一种小心翼翼的忐忑。
她的气质沉静而温和,即便疲惫不堪,也自然流露出一股与此地他人不同的气息。
这两个人,与周围土坯房、积雪、柴火垛的环境显得有些突兀,但他们看着温云清的眼神,却充满了某种沉重而真切的情感。
温云清愣住了,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完全没料到会在这里看到两张既陌生又隐隐有些熟悉的面孔——那熟悉感来源于温云清脑海中的记忆。
但几乎是下一秒,一种强烈的直觉和对方眼神中那份不容错辨的关切与悲痛,让他猛地反应了过来!
他几乎是脱口而出,带着难以置信的惊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剧本偏离预期的慌乱:
“周伯伯?林姨?你们……你们怎么来了?!”
他的声音因为惊讶而略微提高,在安静的冬日院子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怎么也想不到,原本以为会收到信件通知的他,竟然会直接面对风尘仆仆赶来的周明远和林淑华!
这完全打乱了他预想的“父母下线”剧情发展节奏。
温云清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惊愕,在冷冽的空气中显得格外清晰。
他看着门外那两张写满疲惫与悲伤,却又因他的准确认出而瞬间涌上激动与更深痛楚的脸庞,心脏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
剧本…好像完全跑偏了!
周明远听到那声“周伯伯”,高大的身躯几不可查地晃动了一下,仿佛被这简单的称呼击中了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他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努力压下翻腾的情绪,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栅栏门,大步走了进来。
他的步伐依旧带着军人的沉稳,但细微处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
林淑华几乎是同时跟了进来,她的目光始终牢牢锁在温云清脸上,那双清澈的杏眼里迅速弥漫起一层水雾,声音带着长途奔波后的沙哑和难以抑制的哽咽:“云清…孩子…是我们,我们来看看你…”
她快步上前,似乎想伸手摸摸他的头或脸颊,就像对待自家孩子那样,但手伸到一半,又似乎怕唐突了他,或者怕自己的触碰会引燃什么,最终只是紧紧攥住了自己的衣角,指尖用力到发白。
温云清彻底懵了。
他看着眼前这两位本该在千里之外、此刻却真实地站在他面前的长辈,大脑飞速运转。
他们脸上的悲伤太真切,那绝不仅仅是因为长途劳顿。
一个不可思议的、他潜意识里预料过的念头猛地窜了上来——难道…“下线”通知已经收到了?而且…他们是因为这个才来的?
可是,为什么不写信?为什么要亲自跑来?这冰天雪地的…
“周伯伯,林姨,你们…你们怎么找到这儿的?快,快进屋坐!外面冷!”
温云清迅速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脸上努力挤出符合他年龄的、带着惊讶和些许无措的表情,连忙侧身引他们往知青点的屋里走。
他的目光扫过他们沾满泥雪的裤腿和疲惫的面容,心里那点因剧本偏离而产生的慌乱迅速被一种复杂取代——他们千里迢迢找到这偏僻之地,这份心意和辛苦是做不了假的。
周明远重重地拍了拍温云清的肩膀,手掌宽厚而温暖,却又在落下时刻意放轻了,仿佛怕拍碎了他。
他的喉咙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化作一声沉沉的:“嗯。”
林淑华则借着低头拍打身上雪沫的动作,飞快地用指尖揩去了眼角的湿润。
三人走进知青点那间兼作客厅和餐厅的屋子。
其他知青大概都出去了,屋里空无一人,倒是安静。
温云清赶紧招呼他们坐在炕沿上,手忙脚乱地想要去倒水。
“云清,别忙活了。”
周明远出声阻止了他,声音低沉而沙哑,“我们…坐坐就好。”
林淑也抬起头,红着眼圈,努力想挤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却比哭还让人心疼:“对,孩子,别张罗了。过来,让林姨好好看看你…好像瘦了点,但也结实了些…”
温云清依言走到他们面前,乖巧地站着。
屋内一时陷入了沉默,只有炕洞里柴火偶尔发出的噼啪声。
一种沉重而悲伤的气氛无声地弥漫开来,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
周明远和林淑华看着眼前这个少年,他穿着臃肿的棉袄,脸蛋冻得红扑扑的,眼神清澈,带着一丝不安和疑惑,看起来和任何一个普通的知青没什么两样。
人长高了...
可越是如此,想到他们即将要宣之于口的那个残酷消息,两人的心就如同被刀绞一般难受。
周明远深吸了一口气,那气息带着北方冬日特有的冷冽,却似乎无法冷却他胸中翻腾的灼痛。
他抬起眼,目光沉痛而复杂地落在温云清身上,那双经历过烽火的眼睛此刻布满了红血丝。
“云清…”他的声音干涩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艰难地挤出来,“我们这次来…是…是关于你爸妈的事。”
来了。
温云清的心猛地一沉,尽管有所预料,但亲耳听到这个话题被提起,还是让他的呼吸窒了一瞬。
他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双手微微握紧,脸上努力维持着镇定,但那双总是清亮的大眼睛里,还是不可避免地染上了紧张和不安,直直地看着周明远。
只是他的紧张被误会了。
林淑华别过头去,用手帕死死捂住嘴,压抑不住的呜咽声还是漏出了一丝,肩膀轻轻颤抖着。
周明远不忍再看孩子的眼睛,微微侧过头,目光投向窗外灰白色的天空,仿佛这样才能将那句残酷的话说出口:“他们…你父亲,还有你母亲…在前段时间…因为一次意外…没能救过来…人…已经没了。”
他尽可能选择了相对温和的词语,希望能给温云清的打击小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