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提示:时间推进至永徽三年冬至。宿主状态:身体恢复度95%,精神力高度集中,压力指数中等。核心任务:利用冬至庆典契机,巩固地位,化解“名位悬滞”负面影响。支线任务:推进“前朝秘毒\/丹药”调查,建立太医署内线,防范皇后与萧家进一步动作。环境指数:后宫关注度维持高位,恶意环境指数68%(因皇子遇险事件后皇帝加强管控略有下降)。冬至庆典人员繁杂,风险与机遇并存。】
永徽三年的第一场雪,在冬至前夜悄然飘落,细密的雪籽先是敲打着琉璃瓦,继而转为鹅毛般的雪片,簌簌而下,覆盖了整座紫禁城。晨起时,目之所及,殿宇楼阁,飞檐斗拱,皆披上了一层厚厚的银装。庭院中的古松翠柏挂满了晶莹的雪凇,琼枝玉叶,在稀薄的冬日阳光下闪烁着清冷的光辉。宫道上的青石板路被积雪掩盖,踩上去发出“嘎吱”的轻响,往日里清晰可见的车辙脚印、乃至可能存在的污秽痕迹,都暂时被这片纯净的白色所抹去,只留下一派庄严肃穆的景象。
缀锦宫内,地龙烧得极旺,暖融如春,与窗外的冰天雪地形成鲜明对比。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安神的芸香气息。伍元照身着家常的杏子黄绫袄,外罩一件银鼠皮比甲,乌黑的秀发松松挽起,只簪了一支素银簪子。她怀中抱着裹在厚实貂皮襁褓里的礼弘,稳稳地站在西次间的窗边,望着窗外被雪色映亮的天地。小皇子已近百日,长得愈发白胖可爱,褪去了部分新生儿的红皱,小脸蛋白里透红,一双酷似皇帝的凤眼又黑又亮。他似乎对窗外那片耀眼的白色世界充满了好奇,挥舞着藕节般圆润的小手,咿咿呀呀地发出模糊的音节,试图去抓窗棂上凝结的冰花。
“娘娘,各宫送来冬至的节礼,都已登记造册,按例回了礼。”大太监慧明捧着一本装帧精美的礼单册子,轻手轻脚地走进来,躬身禀报。他的声音压得较低,似是怕惊扰了皇子。自上次皇子遇险事件后,缀锦宫上下如同惊弓之鸟,对一切往来人事物的警惕性都提到了最高。所有进宫的物品,无论是各宫赏赐、娘家进献还是内廷司分例,皆需经过慧明或掌事宫女亲自查验,尤其是入口的饮食、熏香、衣物布料,更是要由绝对信得过的旧人反复检查,确认无误后方能送入正殿。宫人们的行动也受到更严格的约束,轻易不得与外人交接。
伍元照目光并未从窗外收回,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表示知晓。雪光映照在她沉静如玉的面容上,更显得她眉目如画,气质清冷。然而,在那双深邃的眸子里,却隐藏着不易察觉的深思与筹谋。秋祭风波已过,年关将近,她这位皇子生母“名位悬滞”的状态已持续了近三个月。皇帝礼治对她和礼弘的关爱并未减少,赏赐、探望依旧频繁,但后宫之中,最不缺的就是时间和揣测。时间拖得越久,那些关于皇帝是否因她出身或其它考量而无意晋封的流言蜚语,便越有滋生的土壤。萧家在前朝的运作,据母亲暗中递来的消息,并未因萧昭容的失势而完全停歇,只是变得更加隐蔽和狡猾。而皇后柳青娥……上次皇子遇险事件,最终以萧昭容一名早已放出宫去的旧仆“畏罪自尽”顶罪告终,看似风波平息,皇后还“公正严明”地处置了萧昭容,但伍元照凭借一种近乎本能的直觉,始终觉得,背后那只真正推动一切的黑手,未必全然来自已元气大伤的萧氏。皇后坐收渔翁之利,既借机狠狠打压了萧家残余的势力,又让她伍元照受惊后怕,凸显出她自己作为六宫之主“稳定大局”、“秉公处理”的不可或缺。
【系统提示:侦测到宿主对“皇子遇险”事件存疑,怀疑目标指向皇后。分析:皇后动机充足(维持平衡、彰显权威、削弱潜在威胁),且具备相应能力与资源。但目前所有间接证据均指向萧氏,缺乏直接证据指向皇后,风险等级:高。建议:暂不正面冲突,避免打草惊蛇,继续暗中观察,收集信息,巩固自身防御。】
冬至乃阳气始生之大节,宫中循例有盛大的庆典和宫宴。这不仅是皇室家人团聚、祈求来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的时刻,更是后宫所有妃嫔、乃至前朝命妇们展示恩宠、较量风头、联络关系的重要舞台。今年因有皇子诞生,今年的冬至庆典料想会比往年更为隆重。对伍元照而言,这是经历皇子遇险危机后的首次大规模公开亮相,无疑是打破目前“名位悬滞”僵局、进一步巩固自身地位的关键机会。只能成功,不能有任何闪失。
“慧明,”伍元照忽然开口,声音平静无波,“本宫记得,陛下往年冬至,除却御膳房准备的各色应节美食,私下里,似乎颇喜食用一种添加了羊肉臊子与茱萸酱的馄饨?”她回忆着,这口味并非宫中专有的精细做法,倒更像是市井民间、小摊小贩上的风味,带着一股粗犷的锅气。
慧明略一思索,恭敬回道:“娘娘记得一点不错。奴婢也曾听陛下身边的高公公提起过,说是陛下早年……尚未即位时,有一次随先帝微服出行,体察民情,时至冬至,在一处偏僻镇子的路边小店尝过这味道,当时觉得鲜美温暖,便记下了。只是后来御膳房仿做过多次,陛下总说差些意思,说宫里的厨子做得太精细,反而少了那份……嗯,那份市井的烟火气和痛快劲儿。”
伍元照嘴角几不可察地微微扬起一丝弧度:“去,想办法打听清楚,陛下记忆里的那碗馄饨,具体是何做法,从和面、擀皮到调馅、汤底,乃至用的茱萸酱是甜是辣,有何独到讲究。务必要找到最接近原味的方子。本宫要亲自为陛下准备一份冬至的馄饨。”投其所好,尤其是投合皇帝内心深处关于宫墙之外、未登基前那些简单质朴生活的记忆与情怀,往往比进献稀世珠宝、华美服饰更能触动圣心。这并非简单的讨好献媚,而是一种更为细腻、更显用心的关怀,意在提醒皇帝,他们之间,不仅有皇子礼弘这条最牢固的纽带,或许还存在着一份对往昔、对平凡温暖、对人间烟火气的共同理解与共鸣。这种精神层面的微妙联结,有时比物质和子嗣更为持久和深刻。
“是,娘娘,奴婢明白了,这就去办,必定办得稳妥。”慧明是机灵人,立刻领会了主子的深意,躬身退下,自去安排可靠人手秘密寻访那馄饨的方子。
与此同时,另一条更为隐秘的战线也在悄然铺开。负责对外联络和暗中查探的心腹太监常福那边,经过数月的谨慎经营,终于有了回音。他通过几层曲折可靠的关系,成功联系上了太医署一位姓王的老书吏。此人名唤王砚池,年近五旬,是个九品的小官,在太医署埋首故纸堆三十载,医术平平,未能晋升为太医,却因其性格刻板耿直、做事一丝不苟,对太医署收藏的历代医案、药典、脉案乃至一些杂录孤本了如指掌,堪称太医署的“活字典”。只因他不善钻营逢迎,又时常因坚持己见得罪上司,故一直不得志,家境颇为清寒。常福看中的正是他熟悉典籍、不得志且需钱财这两点,许以重金酬谢,并承诺,若其提供的信息确有价值,将来可在伍昭仪面前为其美言,谋求个清闲些但俸禄稍丰的差事以养老。
这日午后,连下了半夜一日的大雪终于渐歇,天空仍是铅灰色,压得低低的。王书吏借着给缀锦宫送新抄录的几卷前朝养生方子的由头,被一个小内侍引着,踏着厚厚的积雪,小心翼翼来到缀锦宫偏殿。他身形干瘦矮小,背有些佝偻,穿着一身洗得发白、肘部甚至有些磨损的旧官袍,脸上刻满了岁月的痕迹,眼神里带着长期伏案留下的浑浊与倦怠,以及面对高位妃嫔时显而易见的拘谨和惶恐。
伍元照早已端坐在偏殿上首的紫檀木扶手椅上,殿内暖融,她只穿着一件湖蓝色的锦缎常服,未施太多脂粉,气质温和。她示意宫人给王书吏看了座,又赐了一盏热茶,语气平易近人:“王书吏不必多礼。请坐。本宫产后需要静养,闲暇时对前朝一些养生健体的古方颇感兴趣,听闻您精通此道,博览群书,故特请您来,想请教一二。”
王书吏受宠若惊,连连躬身,只敢在绣墩上坐了半个屁股,双手接过茶盏,口中不住道:“昭仪娘娘折煞微臣了,微臣不过一介书吏,岂敢当‘请教’二字,娘娘有何垂询,微臣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伍元照并不急于切入正题,而是先从一些寻常的前朝宫廷养生话题聊起,譬如前朝某位长寿贵妃的饮食喜好,或是某本医书上记载的温补之法是否有效。她语气轻松,如同闲话家常,让王书吏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下来。谈到自己熟悉的领域,王书吏的话也多了起来,虽仍保持恭敬,但言语间明显多了几分自信,甚至对一些流行的养生误区提出了自己的见解,显出读书人的几分执拗。
见火候差不多,伍元照才似不经意地,将话题引向一个更敏感的方向:“本宫近日翻阅杂书,见前朝末年,宫廷之中,似有方士之流活跃,以丹药之名惑乱宫闱,以致……有损龙体康健,酿成祸患。不知太医署对此类记载,可有留存?若能知悉详情,也好引以为戒,使我朝不再重蹈覆辙。”她刻意将话题的基调定为“引以为戒”,显得光明正大,充满忧国忧民之心。
王书吏闻言,花白的眉毛下意识地抖了抖,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警惕,他下意识地抬眼看了看四周侍立的宫人。伍元照会意,轻轻挥了挥手,除了远远站在殿角、如同背景一般的慧明,其余宫人皆无声地敛衽退下,并轻轻掩上了殿门。
偏殿内顿时更显安静,只闻地龙火道中传来的微弱呼呼声和王书吏有些粗重的呼吸声。他压低声音,几乎如同气声,道:“回……回昭仪娘娘,此事……此事确为前朝宫廷秘辛,相关记载,大多在当时就已封存,或……或被刻意销毁。臣……臣人微言轻,也只是在三十年前,刚入太医署不久,奉命整理一批前朝遗留的旧档时,偶然见过一些零散记录,皆是残缺不全。”
“哦?”伍元照的心微微提了起来,面上却依旧平静,“不知是何样的零散记录?王书吏若还记得,但说无妨,本宫只是好奇,绝不会外传。”
王书吏咽了口唾沫,努力回忆着,声音压得更低:“多是些……零碎的脉案记录,记载某段时期,宫中的多位贵人……嗯,主要是几位娘娘和一位亲王,症候颇为相似,皆见有眩晕、燥热难耐、时而幻视幻听,乃至……乃至身上发出不明的疮痈。当时的用药记录也十分杂乱,似乎用了不少金石之品,如丹砂、曾青之类,又似乎掺杂了一些……一些如今已不常见的南方草药。臣……臣当时年轻,又是学医的,觉得古怪,曾私下里翻查古籍比对,发现那些贵人出现的症状,与……与古籍中所载的‘丹毒’之症,颇有几分相似之处。”
丹毒!伍元照心中剧震,仿佛有一道闪电划破迷雾!这与她之前根据皇帝“旧疾”症状、以及藏书楼中找到的只言片语所做的猜测完全吻合!她强压下心头的波澜,追问道:“丹毒?可知当时是何种丹药所致?又是由何人所献?”
王书吏摇了摇头,脸上露出困惑与后怕交织的神情:“记录残缺得厉害,关键之处,要么被墨迹涂抹,要么整页缺失。只隐约提及‘西苑’、‘金丹’、‘药引殊异’等语,语焉不详。后来……后来那批档案便被当时的太医署主事下令封存,严令不得再阅,言及此乃宫廷禁忌,窥探者祸及自身。臣人微言轻,心中虽疑,也不敢多问,此事便一直埋在心里。”
西苑、金丹、药引殊异!这些碎片化的信息,与她先前掌握的线索拼凑在一起,指向性变得更为明确。前朝末年,确实有方士在西苑(通常是皇帝进行斋醮、炼丹等活动的宫苑)活动,进献所谓“金丹”,而这种金丹需要某种特殊的“药引”,最终导致服用者出现典型的“丹毒”症状,伤及性命。
“那……当时可有人追查此事?此事……与本朝先帝,或陛下,可曾有过什么关联?”伍元照稳住有些急促的心跳,换了一种更隐晦的问法,避免直接提及陛下那蹊跷的“旧疾”。
王书吏闻言,脸上露出了更加困惑和谨慎的表情,甚至带了一丝惶恐:“这个……臣实不知晓此事与本朝有何关联。臣只知道,前朝此事似乎牵连甚广,据说……据说涉及当时的东宫和几位亲王……最后却也是不了了之。相关的知情者,或被贬黜,或莫名亡故,档案封存,成了谁也不敢触碰的禁忌。本朝立国后,先帝和当今圣上对此类方术之事更是深恶痛绝,严加禁止。”他顿了顿,带着恳求的语气补充道,“娘娘,此事干系重大,牵扯前朝宫闱秘闻甚至……天家阴私,臣今日斗胆所言,已是大大逾越,若被外人知晓,臣……臣性命难保啊!还请娘娘千万……”
“本宫明白。”伍元照打断他,神色凝重地点点头,“本宫今日唤你来,只是闲谈养生,偶及史鉴,绝无他意。你今日所言,出你之口,入我之耳,绝不会牵连于你。”她示意了一下站在远处的慧明。慧明会意,捧上一个早已准备好的、沉甸甸的青色织锦荷包,悄无声息地塞到王书吏手中。
王书吏握着那冰冷却分量十足的荷包,手微微颤抖,脸上神色变幻,最终化为一声无奈的叹息,将荷包小心翼翼地揣入怀中,起身深深躬身:“臣……谢娘娘恩典。臣……定当谨记娘娘吩咐。”这“谨记”二字,已是暗示愿意今后继续提供信息。
“嗯,去吧。路上小心。”伍元照温和地说道。
送走脚步有些虚浮的王书吏,伍元照独自坐在偏殿中,良久未动。窗外又飘起了零星的雪沫,敲打在窗纸上,发出细碎的声响。殿内暖融如春,她的心却如同浸在寒泉之中。信息量巨大,且每一条都惊心动魄。前朝末年的丹药之祸,竟然可能牵扯到当时的皇位继承斗争(东宫、亲王),这就能完美解释为何此事会成为禁忌,被严密掩盖。王书吏并未明确将此事与当今陛下直接关联起来,但“丹毒”症状的惊人相似性,以及陛下那讳莫如深、来得突兀去得蹊跷的“旧疾”,依然像一根刺,扎在伍元照心头,让她无法释怀。陛下本人是否知晓这段血腥的秘辛?他的“旧疾”,究竟是某种巧合,还是……与当年清理前朝遗留的方术势力有关?萧家如今暗中查探此事,他们又想挖掘什么?是用来对付潜在的知情人?还是想找到某种把柄?
【系统提示:支线任务“前朝秘毒\/丹药”调查取得重大进展!获得关键信息:“丹毒”症状高度吻合、明确关联“西苑金丹”、“药引殊异”、极大可能涉及前朝皇嗣斗争。信息完整度提升至65%。警告:此线索已触及前朝夺嫡秘辛及可能的本朝宫廷隐秘,风险等级:极高!建议:极度谨慎,暂停一切直接调查行动,转向更外围、更安全的情报收集与观察。】
系统的警告在脑中回响。伍元照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让她更加清醒。的确,再直接深入调查的风险太大了,无异于火中取栗,一旦引起皇帝或真正幕后黑手的警觉,必将招致灭顶之灾。但就此止步,她又心有不甘,且无法安心。并非无计可施。或许,可以从陛下身边绝对信得过、且年资深厚、可能知晓些许内情的老人口中,如首领太监高无庸,进行更为隐晦、更为迂回的试探,但必须找到绝佳的时机和借口。另外,萧家也在调查此事,他们必然会有所行动,他们会从何处入手?或许可以暗中盯紧萧家及其关联势力的动向,借力打力,让他们去触碰那些最危险的禁区,自己则坐观其变,收集信息。
冬至日终于在一片银装素裹中到来。宫中早已洒扫庭除,各处张灯结彩,虽不及新年庆典那般极尽奢华,却也处处洋溢着节日的喜庆气氛。廊檐下悬挂着崭新的朱红灯笼,宫女太监们都换上了颜色更鲜亮些的冬衣,脸上也带着节日的笑意,尽管这笑意之下隐藏着多少心思,便无人得知了。
晚宴设在象征着皇权至尊的太极殿。殿内暖炉烧得旺盛,熏香缭绕。御榻之上,皇帝李弘与皇后柳青娥并肩而坐,皇帝身着明黄色龙袍,气度雍容,皇后则是一身正红色凤穿牡丹朝服,头戴九龙四凤冠,仪态万方,尽显国母风范。御阶之下,妃嫔、皇子公主、宗室近亲以及几位有功的王公大臣依序列席。丝竹管弦之声悠扬悦耳,身着彩衣的舞姬翩跹起舞。
伍元照的位置被安排在众妃嫔之首,仅次于久已不问世事的德妃和贤妃之下,这已是无形中肯定了她作为皇子生母的超然地位。她今日的装扮颇费了一番心思,既不失节日的喜庆庄重,又不过分张扬夺目。一身海棠红蹙金缠枝牡丹纹的宫装,外罩一件同色系的云锦斗篷,领口袖边镶着雪白的风毛,既华贵又保暖。发髻梳得一丝不苟,戴了一套赤金点翠头面,当中一支衔珠凤钗微微颤动,衬得她肌肤胜雪,气色极好。生育后,她的身形略丰腴了些,反而更添了几分成熟女子的雍容风韵,眉宇间初为人母的柔光与历经风波后的沉静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独特的气度,令人无法忽视。
宴会伊始,一派歌舞升平,觥筹交错。皇帝礼治今日心情似乎颇佳,面容舒展,与身旁的皇后偶尔低语几句,与下首的宗室亲王、重臣们也会举杯示意。尤其是当乳母抱着裹在大红缂丝襁褓中、白胖可爱的礼弘上前行礼时,皇帝更是开怀大笑,亲手接过儿子逗弄了一会儿,赏赐了不少长命锁、金麒麟之类的吉祥物件,引得席间众人纷纷投来或羡慕或讨好的目光。
王皇后始终面带端庄得体的微笑,举止优雅从容,尽显六宫之主的风范。她对伍元照也显得格外关照,甚至在歌舞间隙,特意隔着席位温言询问皇子受惊后这些时日可曾安好,饮食睡眠如何,言辞恳切,关怀备至,令人挑不出半分错处,仿佛之前的一切风波都只是伍元照的多心。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到了各宫进献节礼的环节。妃嫔们纷纷呈上自己精心准备的礼物,多是珠宝玉器、古玩字画、名贵药材或亲手制作的针线活计,争奇斗艳,以博龙颜一悦。
轮到伍元照时,她并未让宫人抬上什么珍贵的箱笼,而是亲自捧着一个精致的红漆雕花食盒,莲步轻移,走至御阶之下,盈盈拜倒,声音清越悦耳:“陛下,皇后娘娘,今日冬至,乃一阳复始之大吉日。臣妾听闻陛下素喜一味羊肉茱萸馄饨,特寻访旧法,亲手制得一份,聊表心意。愿陛下、娘娘身体康健,福寿绵长,愿我朝国运昌隆,天下太平。”
皇帝礼治闻言,明显愣了一下,眼中迅速闪过一丝惊讶与深沉的追忆之色,似乎完全没有料到伍元照会记得这等细微甚至有些“不登大雅之堂”的喜好。他身体微微前倾,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哦?元照有心了。呈上来朕瞧瞧。”
侍立一旁的高无庸连忙上前,恭敬地接过食盒,放在御案上打开。只见食盒内衬着保温的棉垫,当中是一只温润的白玉碗,碗中馄饨皮薄如蝉翼,能隐约看到内里饱满的馅料,汤色清亮见底,上面漂浮着几粒枸杞,点缀着嫩绿的葱花和一勺色泽鲜亮诱人的茱萸酱,一股混合着羊肉鲜香和茱萸辛香的、带着浓浓市井锅灶气息的味道顿时弥漫开来,与殿中浓郁的龙涎香、酒菜香形成了奇特的对比。
皇帝拿起银匙,舀起一只馄饨,吹了吹热气,送入口中,细细品味着,咀嚼得很慢,目光似乎透过眼前的碗,看到了许多年前的某个雪夜,某个简陋却温暖的小店。良久,他缓缓颔首,脸上露出了一个真切而温和的笑容,目光落在伍元照身上时,带着明显的欣慰与满意:“难为你……竟真能找到这做法,味道……甚好,甚合朕意。有心了。”这简短的夸赞,语气中的感慨与触动,远超收到任何奇珍异宝时的反应。那不仅仅是对食物的满意,更是对一段被细心珍藏的过往、一份超越宫规礼制的体贴入微的共鸣。
皇后也笑着尝了一口,夸赞道:“伍昭仪真是心灵手巧,贤淑得体,不仅将皇子照顾得妥帖,对陛下也是这般用心。陛下,您说是不是?”她适时地将伍元照的举动拔高到“贤德”的层面。
皇帝含笑点头:“皇后说的是。”
席间众人见此情景,心中各自明镜似的。这位伍昭仪,圣眷优渥,靠的不仅仅是诞育皇子的功劳,更深谙圣心,懂得如何用这种看似平常却极致用心的方式触动皇帝内心最柔软的地方。这份独特的用心和情感上的联结,比单纯的位份高低,更能体现皇帝对她的重视和爱怜。
【系统提示:冬至宴表现完美。“亲手制馄饨”策略成功触发皇帝深层情感共鸣,好感度+15,怜惜度+10,信任度+5。皇后表面赞赏,内心警惕度暗中+5,嫉妒度+3。后宫众人评价显着提升,“贤惠巧思”、“体贴圣意”形象深入人心,对化解“名位悬滞”负面影响产生积极效果。】
然而,宫廷的平静之下,总是暗流涌动。正当宴会气氛因伍元照的献礼而显得格外融洽热络之时,殿外忽然传来一阵不小的喧哗骚动,伴随着内侍急促的呵斥声和女子隐隐的哭泣声。一名值守太极殿外的中年内侍,连滚爬爬、脸色煞白地冲进殿内,也顾不得礼仪,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颤抖带着哭腔:“陛下!娘娘!不好了!太……太液池边……发现一名溺毙的宫女!”
喧闹的丝竹声戛然而止,舞姬们也惊慌地停下动作。满殿的欢声笑语如同被冻住一般,瞬间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惊疑不定地投向那名跪地颤抖的内侍,继而小心翼翼地瞄向御座上的帝后。
皇帝礼治的眉头立刻蹙了起来,脸上的笑意消失无踪,沉声道:“慌什么!成何体统!可知是哪个宫的宫女?因何溺毙?可是失足落水?”冬至佳节,宫中发生这等晦气之事,实在令人不快。
那内侍以头触地,颤声道:“回……回陛下,初步查验,是……是漪兰殿的一名粗使宫女。但……但奴才们发现时,其……其身上带有几处新鲜伤痕,似是……似是与人搏斗纠缠所致,且落水处冰面破碎痕迹异常,不似……不似寻常失足落水啊!”
漪兰殿!又是那个已然失势的萧昭容的居所!殿内顿时一片压抑不住的窃窃私语声,各种猜测、惊惧、幸灾乐祸的目光交织在一起。刚刚因伍元照献食而营造出的温情和谐气氛,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死亡事件冲击得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紧张、诡异而又压抑的氛围。所有人的目光,都有意无意地扫过御座上脸色阴沉的皇帝、神色瞬间变得凝重严肃的皇后,以及下首位置、面容沉静但眸光微凝的伍元照。
皇帝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放在御案上的手微微握紧。王皇后立刻站起身,面容肃穆,声音清晰而带着威仪:“陛下,此事蹊跷,竟发生在冬至佳节,实在骇人听闻!臣妾身为六宫之主,责无旁贷,即刻命人严查!无论是意外还是有人作祟,定要查个水落石出,绝不姑息!”她锐利如刀的目光扫过下方噤若寒蝉的众人,语气放缓,试图稳住局面,“今日佳节,莫让此事扰了陛下与诸位宗亲大臣的雅兴。先将尸身妥善安置,交由宫正司仔细查验。宴会继续!”
然而,死亡的阴影已经如同殿外凛冽的寒风,无孔不入地渗透进来。一名漪兰殿宫女的非正常死亡,在这个敏感的时刻(萧昭容刚失势不久,伍昭仪风头正劲),意味着什么?是萧家残余势力狗急跳墙的又一次秘密行动?还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想要再次掀起波澜,搅乱后宫?亦或是……那名看似微不足道的粗使宫女本身,偶然知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可能与某些旧日秘辛相关的秘密,从而招来了杀身之祸?
伍元照端坐在自己的席位上,指尖微微发凉,掌心渗出细密的汗珠。她端起面前的温茶,浅浅呷了一口,试图压下心头的悸动。她看着殿中重新响起的、却明显有些走调的丝竹,看着舞姬们勉强恢复的、却失了魂般的舞步,却只感觉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悄然蔓延。这冬至之夜,注定不会平静。她仿佛看到,一条新的、充满血腥气的暗线,已在这漫天风雪与宫廷盛宴的虚假华彩之下,悄然浮现,并可能将她,再次卷入深不见底的漩涡。
【系统提示:突发剧情“宫女溺毙”!触发新线索,与漪兰殿(萧昭容)关联。事件性质不明(灭口?意外?嫁祸?指向不明)。风险等级:中高。建议:密切关注皇后及宫正司的调查动向与结果,保持高度警惕,警惕有人借此事件再生事端,将祸水引向缀锦宫。宿主需保持绝对镇定,谨言慎行,避免在情况不明时卷入漩涡中心。】
宴会在一种极其微妙和压抑的气氛中勉强进行到尾声。皇帝显然已无兴致,早早便起身离去,皇后紧随其后。众人恭送圣驾后,也各自怀着复杂的心思,沉默而迅速地散去。
伍元照回到缀锦宫时,已是亥时末。宫门落钥,将外界的风雪与喧嚣隔绝。她卸去沉重的钗环礼服,沐浴更衣,穿着一身素软的寝衣,却毫无睡意。窗外,寒风呼啸,卷着雪沫,敲打得窗棂作响。
“慧明,”她轻声唤道。
“奴婢在。”慧明立刻应声。
“让常福悄悄过来一趟,本宫要仔细问问,今日太液池边发现尸首的具体情况,任何细节都不要遗漏。”
“是。”
“另外,”伍元照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让冰冷的空气涌入,“明日一早,替本宫备一份厚礼,亲自送到高无庸高公公的住处。就说感谢他平日对缀锦宫的多方照应,顺便……探探他的口风,要做得自然,看看陛下对今晚宫人溺毙之事,究竟是何态度,有无特别指示。”
“奴婢明白,定会办得稳妥。”慧明领命,悄声退下安排。
风雪更急了,夜色浓稠如墨。伍元照独立窗边,清丽的面容在昏暗的宫灯映照下晦暗不明。她知道,太极殿中那具宫女的尸体,就像一颗投入看似平静的冰湖的石子,涟漪已然荡开,水面之下,不知隐藏着怎样汹涌的暗流和致命的陷阱。真正的较量,从未停止,并且正向着更幽深、更危险的水域深入。她必须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小心,更加敏锐,如同在悬崖峭壁间行走,才能在这杀机四伏、步步惊心的宫廷中,为自己和礼弘,寻到那条通往生存与巅峰的、唯一的光明航道。而这一切,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