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任修复之后,日子像被重新调焦,边缘一下子锐利起来。微光把画架拖进客厅中央,阳光最炸、风景最敞亮的地方——地毯上还有两人打翻可乐留下的浅褐印子,像张不规则的底片。她宣布:“就在这儿,哪儿也不去。”陆辰逸挑眉,原本预订的安静工作室钥匙直接进了抽屉——老婆最大,噪音也忍。
之前画了一半的草图全被撕成雪花,扔进垃圾桶,堆出一座五彩小坟。空白画布杵在眼前,像一堵墙,等人撞上去。微光闭眼,耳朵里不是哲学课,而是生活本身——初遇时画室里那道清冷侧影、雨夜退烧药贴在额头的冰凉、星空下那句“一起去看更大世界”的滚烫,还有不久前那场眼泪与拥抱并存的误会修复现场。情绪像打翻的调色盘,红的热、蓝的冷、金的闪,一股脑泼在脑海。
再睁眼,手比脑子快,炭笔“唰”地冲出去,线条粗野,带着风声。没有祥云、没有鹤舞,只有最直白的油彩——蓝黑底子深得像宇宙背光,一道金却劈空而来,带着撕裂缝的暴躁,边缘炸出细碎星屑。视觉中心,两只眼睛,一黑一蓝,一东一西,睫毛根根可数,却各看各的方向。黑眸沉静,像深夜湖面;蓝瞳锋利,像破冰船头。视线没交集,可色彩流动的轨迹把两人牢牢捆在一起——虚与实、动与静、理性与感性,掐架又拥抱。
画名简单粗暴——《凝望与共生》。副标题只有一行小字:我们不相视,我们却相依。
闭关这几天,公寓变成半军事区。陆辰逸兼任厨师、保洁、外卖员,还把笔记本搬进厨房,开视频会议时压低声线,怕吵到客厅那位“艺术民工”。牛排煎到七分熟,顺手切成心形;咖啡磨到最细,奶泡打得像云朵。端上桌,得到一句含糊“放那儿”,他也不恼,把盘子轻轻推进画布射程外,转身继续去敲键盘,背后颜料“噼啪”飞溅,像庆祝鞭炮。
第七天下午,门铃突然响。陆辰逸开门,外头站着伊莎贝拉·罗西,旁边还有个银发老头,西装皱巴巴,眼神却比鹰还亮。伊莎贝拉笑得像捡到彩票:“冒昧!这位是亚历山大·佩特罗夫,SFmomA(旧金山现代艺术博物馆)的荣誉策展人,听说林小姐的新作,非要来吸口仙气。”
客厅里,画布大咧咧摊着,油彩味冲鼻。佩特罗夫一句话没说,先站在画前发呆,时间长得足以让空气结蜘蛛网。他时而眯眼,时而前倾,鼻尖差点贴上颜料,像要嗅出成分。伊莎贝拉在旁边捏手指,眼神乱飘;陆辰逸抄手靠墙,表情淡定,脚尖却打着节拍,泄露紧张。
终于,老头长出一口气,转身,眼睛放光:“Remarkable!这不是什么‘东方凝视’,这是两个灵魂在打架又和好,是文化混血儿最野的叫声!”他语速飞快,手舞足蹈,银发跟着乱颤,“线条的狠劲、色彩的撕扯、情绪的张力,全在点子上!”
他几步跨到微光面前,伸出双手,像迎接一位迟到却闪亮登场的主角:“林小姐,侧厅项目‘全球新声’,缺一幅压台作品,你敢不敢来?”
一句话,空气炸开小烟花。伊莎贝拉激动得捂住嘴,陆辰逸嘴角上扬,骄傲写在脸上,像自己被人夸。微光愣了两秒,手心在裤缝上蹭了蹭颜料,才伸手回应:“敢,为什么不敢。”
送客出门,银发老头还在念叨:“记住,撕裂不是目的,是让光进来!”声音在走廊回荡,像给未来提前写注脚。
门刚关,手机震动——加密信息跳进屏幕:“目标白薇薇,已接触雷诺阿教授助理,提出赞助意向,被拒。仍不死心,正侧面打听微光巴黎住址及课程表。建议提升住址安保等级。”
陆辰逸眸色瞬间沉下去,指尖在键盘上飞舞:“继续盯,所有异常记录在案。她落地前,我要看到完整行动轨迹。”发完信息,他抬头看向客厅——微光正站在画布前,添最后一点金粉,阳光透过窗,给她镀上一层毛边,像自带光环。
他倚在门框,目光柔软又冷冽。艺术的光环越亮,暗处的影子越深。有人想伸手摘星,先得问问他答不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