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对折的、静静躺在灰尘中的白色小纸片,像一道突如其来的闪电,瞬间撕裂了沈青脑海中纷乱的迷雾,将所有的注意力都强行聚焦于此。是医生无意中遗落的?还是……他故意留下的?
没有时间犹豫。沈青几乎是本能地,趁着四周无人注意,迅速弯腰将纸片捡起,攥入手心,动作流畅自然,仿佛只是拂去裤脚沾染的灰尘。指尖传来的触感粗糙而单薄,与普通的处方笺并无二致,但此刻在她手中,却重若千钧。
她没有立刻查看,而是维持着正常的步速,朝着招待所的方向走去。每一步都感觉踏在紧绷的钢丝上,后背的肌肉因为极致的警惕而微微发硬。戈壁傍晚的风吹拂着她发烫的脸颊,却无法驱散心底那冰火交织的混乱。
维修工老刘的三声工具箱敲击,医务室医生手背上的三下按压,以及这张莫名出现的纸片……这三者之间,必然存在着某种她尚未解读出的深刻联系。他们是同一阵营的两次确认?还是不同阵营的分别试探?这张纸片,会是答案,还是另一个更深的陷阱?
回到招待所房间,反锁上门,拉紧窗帘。沈青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深吸了几口气,才缓缓摊开掌心。
纸片确实很普通,就是医务室常用的那种处方签。她小心翼翼地将其展开。
纸片上没有抬头,没有落款,只有几行用蓝色钢笔写下的、略显潦草的数字和字母组合,排列得毫无规律可言:
7R - 4c - 19h
L3 - N - Δ
Fq-b-0?
这……是什么?
不像医疗处方,更不像普通的记录。这看起来更像是一种……密码?或者是某种特定人员才能理解的速记符号?
沈青的眉头紧紧蹙起。她将纸片凑到台灯下,仔细审视着每一个字符。
7R,4c,19h……这像是某种坐标?或者编号?R和c,让她瞬间联想到了之前破译的“Rco”(容城机电),但这里的R和c是分开的,中间还有数字。19h,h通常代表小时,或者高度?还是化学元素氢?似乎都不太吻合。
L3 - N - Δ …… L3可能指代地点,比如图书馆三楼?N是北?Δ(delta)这个希腊字母,在数学和物理中常代表变化量,或者……三角形?!三角标记?!
她的心脏猛地一跳!Δ 这个符号,与“棱镜”组织的三角标记,在形态上有着强烈的暗示!难道这张纸片,与“棱镜”有关?!
Fq-b-0? …… Fq,很容易让人联想到 Frequency(频率),b可能是 band(波段)?0? 代表什么?未知数?还是某种状态的标识?
这些零散的符号组合在一起,像一幅残缺的拼图,充满了各种可能性,却无法拼凑出完整的图像。但它指向的方向,却让沈青不寒而栗——频率、三角标记、可能的坐标……这一切,似乎都与“棱镜”针对“七·三一”频率发生器的阴谋紧密相关!
这张纸片,是医生不小心遗落的机密信息?还是他故意留下的、用于测试她或者说引诱她上钩的毒饵?
如果是前者,意味着这位医生可能身份极其特殊,甚至可能也是潜伏者,而这次意外遗落可能导致严重的泄密。如果是后者,那么这就是一个精心设计的局,目的就是看她是否会捡起并试图破解,从而确认她的身份或者将她引入歧途。
真相扑朔迷离。沈青感觉自己仿佛站在一个巨大的十字路口,每一条道路都弥漫着浓雾,隐藏着未知的危险。
她不能再独自猜测了。这张纸片和她对老刘、医生的怀疑,必须立刻上报。这已经超出了她能独立判断和处理的范畴。
她看了一眼窗外已经完全暗下来的天色。今晚,必须再去一趟图书馆的死投点b。这是目前唯一相对安全的联络渠道。
她拿出纸笔,就着台灯,用最简洁的加密文字,将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情——维修工老刘的三声敲击、医务室医生的三下按压、捡到的密码纸片以及自己的分析和疑虑——详细记录下来。她将密码纸片上的内容原样抄录,并将那张原件小心地藏在身上,准备一并投放。原件可能包含微痕检验才能发现的线索,不能轻易销毁。
做完这一切,她静静地等待着深夜的降临。时间过得异常缓慢,每一分钟都像是在煎熬。窗外,戈壁的夜风依旧在呜咽,那幽灵般的嗡鸣声今晚依旧没有出现,但这种寂静,反而让人更加不安。
临近午夜,估摸着图书馆已经闭馆清场,周围也足够安静,沈青再次换上深色衣服,将加密的纸条和密码纸片原件用油纸包好,悄无声息地溜出了招待所。
夜凉如水,月光被薄云遮挡,只有几缕清辉勉强洒落,在地上投下模糊的影子。厂区路灯的光晕在风中摇曳,如同鬼火。沈青沿着熟悉的、黑暗的路径,如同一个真正的幽灵,快速而无声地向着图书馆移动。
图书馆大楼在夜色中像一个匍匐的巨兽,所有的窗户都漆黑一片。她绕到侧面一个平时少有人走的入口,这里有一扇用于紧急疏散的小门,锁具老旧,她之前就留意过,可以用特定的技巧在不破坏锁的情况下打开。
她警惕地观察了一下四周,确认无人,然后拿出那支钢笔,拧开笔帽,露出里面一个极其精巧的、并非用于书写的金属钩尖。这是顾怀远给她的笔的另一重隐藏功能。她将钩尖探入锁孔,屏住呼吸,凭借着手感细微的反馈,小心翼翼地拨动着里面的锁簧。
几分钟后,伴随着一声极其轻微的“咔哒”声,锁舌弹开。她轻轻推开一条门缝,闪身而入,然后从里面将门虚掩上。
图书馆内部一片死寂,弥漫着纸张、灰尘和旧木头混合的气息。只有安全出口的绿色指示牌散发着幽微的光芒,勾勒出大厅内书架森然林立的轮廓。她没有开灯,凭借着记忆和微弱的光线,沿着楼梯,向三楼摸去。
脚步声在空旷的楼梯间里被放大,又被厚重的寂静所吞噬。她的心脏在胸腔里沉稳地跳动着,但精神却高度集中,耳朵捕捉着任何一丝不属于她的声响。
终于,她再次来到了三楼西北角那间阅览室。里面空无一人,月光透过高大的窗户,在布满灰尘的地板上投下几块惨白的光斑。
她走到第三排靠窗的位置,蹲下身,熟练地撬动那块松动的地砖。
然而,就在她的指尖触碰到地砖边缘的瞬间,一种极其细微的、不同于灰尘的潮湿粘腻感,从地砖表面传来!
她的动作猛地顿住!
不对!
这块地砖,被人动过!而且就在不久前!这潮湿感,很可能是来自外面的夜露,或者……某个刚刚离开的人手上残留的汗渍?!
有人来过这里?!就在她来之前不久?!
是组织的人来取走她上次投放的情报?还是……“棱镜”的人发现了这个死投点?!
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让她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血液在血管中变冷的速度!
她强迫自己冷静,没有立刻退缩。她小心翼翼地、用更慢的动作,将地砖轻轻掀开。
地砖下的空隙里,空空如也。她上次投放的关于杨振华的情报,已经被取走了。这似乎是好消息,说明组织很可能收到了她的信息。
但是……那残留的潮湿感,依旧像一道冰冷的警示,横亘在她心头。
她不敢再多做停留,迅速将手中包裹着最新情报和密码纸片的油纸包塞进空隙,然后将地砖恢复原状。
做完这一切,她立刻起身,没有一丝留恋,如同被惊动的狸猫,沿着原路快速而无声地退出了阅览室,走下楼梯。
必须立刻离开这里!
她回到一楼大厅,靠近那扇她进来的侧门,正准备伸手推开——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轻微、但却清晰无比的脚步声,从图书馆正门方向的大厅另一端传来!
不是她的幻觉!
真的有人!而且正在向里面走来!
沈青的呼吸瞬间停滞,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向了四肢。她猛地缩回手,身体紧紧贴附在身旁一个巨大的、存放着过期报纸的木制报刊架后面,将自己完全隐入阴影之中,连呼吸都屏住了。
是谁?!
是巡夜的保安?还是……那个刚刚动了死投点的人,去而复返?!
或者是……冲着她来的?!
脚步声不疾不徐,带着一种稳定的节奏,在寂静的大厅里回荡,越来越近……
(第一百二十九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