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三刻的刺杀虽被韩府护卫与韩爽的及时应变暂时化解,但药王谷派来的四名并未因危机暂歇而松懈。这四位身着素麻常服、眉眼间却透着江湖历练的医者,在事件发生的当夜便悄然展开了三重布局。
其一,草木皆兵的防御体系重构。 药卫首领玄参,本名沈砚,药王谷当代谷主亲传弟子,率众连夜勘察韩府地形,最终在六处关键节点布下特制药阵——西跨院回廊的风铃内掺入凝神香,吸入后会使刺客短暂产生幻听,误判方位,书房窗台下的矮几缝隙埋入眠蝶粉触碰后指尖麻痹,持刃者易脱力,甚至将解毒用的甘草根茎混入庭院梅树下的腐殖土中,既滋养花木,又能在刺客翻墙时通过鞋底沾染释放微量药性,为后续追踪留下气味标记。这些机关看似寻常,实则与韩府原有护卫的巡更路线、暗哨位置形成互补,尤其针对刺客擅长的夜袭近身战术。
其二,生死一线的医疗驰援。 当夜苏墨虽暂时稳住了韩文柏的伤势,但因失血过多始终高热不退。药卫带来的雪魄丹药王谷秘制续命丹,以千年雪莲配冰蚕丝入药与清毒膏是专克江湖常见的青冥毒,可化解刺客淬毒兵刃上的麻痹毒素,双管齐下,至次日卯时,韩文柏竟奇迹般转醒,甚至能模糊说出刺客左腕有月牙疤的关键线索。另一名重伤侍卫原本因肋骨穿透气胸濒死,药卫以银针封穴配合回春散吊住心脉,又连夜用独门手法导气术助其排出淤血,三日后果然脱离危险。苏墨私下感叹:玄参师兄的手段,当真比太医院的御医还精妙三分。
其三,抽丝剥茧的情报溯源。 玄参通过药王谷在江湖中经营的百草盟是覆盖各大药铺、镖局的情报网,重点追查两件事:一是刺客使用的毒药——经检验为青冥毒的变种,原毒仅致麻痹,此次却添了令人产生短暂幻觉的成分,这种配方只有北境边境的黑蛇寨与京城某地下黑市有流通记录;二是刺客的兵器——三把短刀的刀柄缠绳材质特殊,混了西域进贡的驼毛,耐磨且不易断裂,最终在一家专接暗活的兵器铺找到线索,掌柜招认上月确有穿锦袍的贵人高价定制过十把同类短刀,并提及北境来的生意。这些情报虽未直接指向殷百里党羽,却为后续的清洗提供了关键佐证。
韩府遇刺的第三日清晨,当第一缕阳光洒在宫墙琉璃瓦上时,皇帝已端坐在御书房,案头摆着三样东西:韩爽那封用血书写的密奏:臣女恳请陛下明察,祁家守北境,未敢有负山河!、韩家因助北境,大伯韩文柏染血的箭矢,经金吾卫查验,箭杆刻有字暗记、以及暗卫统领呈上的刺客尸体解剖报告,胃中残留未消化的糕点,经御膳房老人辨认——正是户部侍郎府上月新进的江南蜜饯。
好一个殷百里!皇帝指尖叩击龙案,声音低沉得可怕。他并未召集内阁议事,而是直接唤来了暗卫府统领,本名萧景琰,皇帝潜邸旧人。当夜,一支支玄衣黑巾的暗卫如鬼魅般潜入京城各处府邸——
首当其冲的,是与北境军需挂钩的。 户部员外郎周德安,他是负责审核北境粮草拨款的。被破门时,正将一箱黄金塞进床底夹层,箱盖上赫然印着殷记商行的徽记;兵部武库司主事吴铭,是掌管北境兵器调配的,他的书房暗格中,搜出了与刺客短刀同源的缠绳样品;就连工部负责修缮北境烽燧的郎中令陆明远,也被发现名下突然多了一处京城郊外的田庄,他购地的银子来源竟是北境军饷的损耗账目。
更令人震撼的,是连坐的保护伞。 原本以为只是小官小吏的贪墨,却牵扯出了户部尚书赵元礼,他竟然是殷百里的表舅、兵部侍郎崔鸿远与殷百里有二十年诗酒之交。当暗卫闯入崔府时,这位平日里道貌岸然的二品大员竟瘫坐在书房,颤抖着递出一封信笺:下官知罪……这是殷百里去年写来的信,说韩家小儿若再阻北境军需,便让他尝尝刺客的厉害
这场清洗持续了整整七日七夜。据《大雍密录》记载,最终有十三名官员被革职查办,其中五人斩立决,八人流放,二十余家与殷百里党羽有资金往来的商铺被查封,甚至连为刺客提供藏身之处的醉仙楼也被一把火烧成了白地。皇帝在早朝上冷眼扫过群臣:朕不要你们歌功颂德,只要记住——谁动韩家,谁就是动朕的江山! 此言一出,满朝文武噤若寒蝉,连平日里与殷百里交好的御史大夫都不敢抬头。
刺杀发生当天,韩家长孙韩钧正在书房温习《贞观政要》。忽闻府中喧哗,他提剑冲出时,正撞见父亲韩文柏浑身是血被抬下马车,弟弟韩恺为护他而被刺客划伤右臂,那一瞬,他忽然想起父亲说过话:钧儿,韩家终究要靠你们这一代撑起来。
从个人抱负家族责任。 往日里,韩钧虽勤奋读书,却始终带着书生的天真——他想着考取功名后为百姓请命,想着效仿先贤致君尧舜,却从未真正直面过权力的残酷。如今看着父亲苍白的脸、弟弟包扎的手臂、侍卫染血的剑穗,他忽然明白:所谓光耀门楣,从来不是科举榜单上的名次,而是能让家人活得安稳,让家族不被欺辱。
来年春闱会试原本是他最重视的关卡,但此刻他的书案上多了三本新书——《北境舆图》《军需调度辑要》《吏治弊病考》。他不再只琢磨子曰诗云的华丽辞藻,而是反复推演若我是边关将领,如何确保粮草不断若我主政一方,怎样杜绝贪墨横行;他甚至主动找到王师傅和祁家军原来的幕僚请教:北境军饷每年损耗三成,究竟卡在哪个环节?幕僚和王师傅惊讶于他的问题:公子怎的突然关心这些?韩钧目光灼灼:因为我若考中,总要做些实事。
家族议事时,往日总是父亲拍板定夺,如今他却主动坐在首位:二弟养伤,三堂弟守宅,爽妹妹远在北境,这些日子府里的事,我来牵头。他先是重新梳理了韩府护卫轮值表,又将药王谷的预警机关位置标注给每位侍卫,甚至对韩恺说:你伤未痊愈,不必硬撑着处理外务,府里的内宅杂事交给我。当三堂弟担忧地问:大哥,你就不怕得罪人?韩钧指着窗外巡逻的药卫笑道:怕?我韩钧今日便学一学父亲——护不住家人的,算什么男儿!
夜色渐深,韩府正院的灯火依然明亮。药王谷的玄参站在屋顶眺望,只见一位身着青衫的少年在窗前挑灯夜读,案头摊开的《筹边策》上密密麻麻写满批注,末页题着一行小字:愿以吾辈之青春,守山河之无恙。 远处的京城官场,暗流仍在涌动,但韩家的脊梁,已然在这场血与火的洗礼中,挺得笔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