污水没过脚踝，冰冷，黏腻。
赵瑞闭着眼，站在黑暗的正中央。
没有手电筒，没有光源，世界是一片纯粹的虚无。
但在他的感知里，这里亮如白昼。
《刹那芳华经》的气血之力，以他为中心，向着四面八方铺开。它们不是光，却胜似光。它们融入污水，贴上管壁，钻进每一条缝隙。
一个灰色的，立体的，由无数数据流构成的下水道模型，在他的脑海中成型。
水流的速度，管道的走向，墙壁上每一块剥落的水泥，都清晰无比。
他就是这片黑暗的主宰。
懦夫赵瑞，已经死了。
死在了那场无声的告别仪式上。
现在站在这里的，是斩妖司专员，赵瑞。
一个来取回尊严的战士。
他在等。
等那个将他拖入地狱的梦魇，再次出现。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空气里，只有单调的流水声。
那股熟悉的，混杂着腐烂与血腥的气味，似乎也淡了许多。
难道它走了？
吃饱了，换了个地方筑巢？
一个念头刚刚升起。
来了。
右侧方，三十米外，一条直径半米的排污支管道里，一股水流出现了极其微弱的逆向波动。
很轻，很细微。
换做昨天，他绝对无法察觉。
但在此刻，在他的气血感知网络里，这丝异常，无异于黑夜中的一道闪电。
就是它。
赵瑞的身体没有动，连一根肌肉都没有绷紧。
他只是将所有的感知，全部聚焦于那个方向。
来了。
一道黑影，无声无息地从支管道口滑出，贴着水面，快到只剩下一道残影。
还是那个熟悉的配方，还是那个熟悉的味道。
一股腥臭的风，扑面而来。
目标，还是他的后颈。
这个畜生，喜欢从背后偷袭，一击致命。
昨天，他就是这样眼睁睁看着一个士兵被拖走。
恐惧的本能，再次试图接管他的身体。
他的小腿肌肉，不受控制地颤抖了一下，想要逃跑的指令已经生成。
跑！
快跑！
然而，这一次，指令被驳回了。
赵瑞的意志，前所未有的坚定。
《刹那芳华经》！
功法在体内疯狂运转，超凡境的气血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被调动起来。
他的异能，反应速度强化，被催动到了极致。
世界，变了。
流动的污水，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键，能看清每一圈涟漪的扩散。
空气中浮动的尘埃，都变得轨迹分明。
那道快到极致的黑影，在他的视野里，也慢了下来。
不再是一道无法捕捉的影子。
他看清了。
他终于看清了这只折磨了他两天的怪物，到底是什么东西。
一只……大耗子。
一只体长超过一米五，浑身长满了灰褐色长毛，后肢粗壮有力，前爪闪烁着金属寒芒的巨型耗子。
它的嘴巴咧开，露出两排匕首般长短不一，闪烁着金属光泽的钢牙。
狰狞，丑陋。
这就是钢牙啮兽。
这就是让两名精锐士兵惨死，让他精神崩溃的源头。
赵瑞甚至能看清它浑浊的小眼睛里，那嗜血而残忍的光。
也能看清它肌肉的每一次蠕动，利爪的每一次伸缩。
它的速度很快。
在普通人眼里，快得不讲道理。
但在赵瑞此刻的“刹那”世界里，它的每一个动作，都笨拙得可笑。
原来……这就是你的真面目。
原来，我恐惧的，只是我自己的想象。
蜕凡境五层。
气血波动清晰地反馈到他的感知里。
很强。
对于普通人，对于普通士兵，这是无法抗衡的灾难。
但对于他。
一个超凡境一层，一个拥有速度异能和顶级身法功法的武者。
这算什么？
玩速度？
我赵瑞，是你的祖宗！
一股混杂着羞耻，愤怒，和被压抑到极致的暴戾的情绪，轰然爆发。
“去你妈的！”
一声压抑的咆哮，从赵瑞的喉咙里挤出。
他没有后退，甚至没有闪避。
就在那对闪烁着寒芒的利爪即将触碰到他后颈的瞬间。
他猛地转身。
一拳轰出。
超凡境的气血毫无保留地灌注在右拳之上。
空气被瞬间打爆，发出一声沉闷的音爆。
钢牙啮兽那双嗜血的小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了错愕。
它完全没料到，这个昨天还吓得屁滚尿流的猎物，为什么会突然变得这么快，这么强。
它的利爪，距离赵瑞的脖子，还有零点零一公分。
但赵瑞的拳头，已经到了。
砰！
一拳，结结实实地轰在了钢牙啮兽的侧脸上。
巨大的力量，让它的头颅瞬间变形。
钢牙啮兽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啸，庞大的身躯被这一拳轰得横飞出去，重重撞在对面的水泥墙壁上。
轰隆！
墙壁龟裂，碎石飞溅。
不等它落地。
赵瑞动了。
《刹那芳华经》的身法施展。
他的身影在原地消失，只留下一道淡淡的残影。
下一瞬，他已经出现在钢牙啮兽下落的轨迹上。
又是一拳。
“为了李卫东！”
砰！
这一拳，砸在它的脊背上。
咔嚓！
清脆的骨裂声，在下水道里回荡。
钢牙啮兽的身体再次被轰飞，撞向另一侧的墙壁。
“为了张海峰！”
赵瑞的身影再次闪现。
一记鞭腿，裹挟着超凡境的气血，狠狠抽在它的腰腹。
砰！
血肉横飞。
钢牙啮兽的身体，在半空中被打成了一个诡异的V字形。
它甚至连惨叫都发不出来。
赵瑞的攻击，没有停。
他的身影，化作了无数道灰色的残影，围绕着钢牙啮兽，展开了一场残暴的，单方面的虐杀。
拳头，手肘，膝盖，脚。
他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变成了最致命的武器。
漫天的拳影，将那头不可一世的妖兽彻底笼罩。
砰！砰！砰！砰！砰！
密集的，如同战鼓般的打击声，连成一片。
骨头碎裂的声音。
血肉被撕开的声音。
内脏被震碎的声音。
各种恐怖的声音混合在一起，谱写出一曲死亡的乐章。
他不是在战斗。
他是在发泄。
发泄这两天的恐惧，发泄自己的懦弱，发泄对那两个逝去生命的愧疚。
他要把自己丢掉的尊严，一拳，一拳地，全部打回来！
终于。
赵瑞的身影停下。
他站在原地，胸口剧烈地起伏，浑身的气血都在沸腾。
“啪嗒。”
一团烂肉，从墙上滑落，掉进污水里，溅起一圈暗红色的涟漪。
那已经看不出是钢牙啮兽了。
那只是一堆混合了碎骨，烂肉，和灰褐色毛发的，不可名状的物体。
死得不能再死。
赵瑞缓缓抬起自己的双手。
上面沾满了温热的，腥臭的血液。
他的身体在颤抖。
但这一次，不是因为恐惧。
是兴奋。
是力量回归身体的掌控感。
他做到了。
他亲手，了结了这个梦魇。
他终于，朝着哥哥所说的方向，朝着周克所说的方向，迈出了那最艰难的一步。
一个战士，从今天起，新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