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沈青泽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走廊尽头，她像是突然被点燃了引线，猛地抓起桌上的告知书，狠狠揉成一团朝男孩身上砸去。
纸团撞在男孩胳膊上，又滚落在地。
她跟着把笔往桌上一摔，塑料笔壳撞得桌面“啪”地响，声音里满是破罐破摔的戾气，“签这破玩意还回什么家？养这么个东西，纯粹浪费粮食！”话里的刻薄像冰碴子，扎得人耳朵疼。
话落，她没再看桌上散落的文件，也没管男孩僵在原地的模样，转身就往门口走。
脚步又急又重，踩在水泥地上发出闷响，嘴里还嘟囔着“晦气”“多管闲事”之类的咒骂，自始至终，连头都没回一下。
男生愣在原地，细瘦的手指紧紧攥成拳头，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眼泪瞬间涌满眼眶，却被他死死憋住，没敢哭出声，只是肩膀控制不住地发抖。
他先是怯生生地望向王律师，眼神里满是无措，又飞快转头看了眼门口。
那里早已没了妈妈的身影，只剩下空荡荡的走廊，连一点温度都没留下。
王砚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了。”
夏念安在警局大厅的长椅旁来回踱步，攥着书包带的手指都泛了白，目光时不时往走廊入口瞟。
王律师进去快半小时了，一点消息都没有，让她心里的焦灼像团火似的烧得慌。
忽而，一阵很重的脚步声从走廊那头传来，节奏又快又沉，不似民警的规整，倒像带着股没散的紧绷感。
她心里一紧，立刻快步迎上去，刚拐过墙角，就见沈青泽正大步朝她的方向走过来，深色外套上还沾着点审讯室的冷意，眉峰微蹙，却在看见她时，眼神轻轻软了几分。
“你出来了！”
夏念安快步上前，声音里带着点没藏住的急切，伸手就想碰他的胳膊，又怕真碰到伤口似的顿了顿，目光从他的额头扫到手腕，仔仔细细上下打量，“你有没有受伤？刚才在里面……没跟人起冲突吧？”
沈青泽摇了摇头，刚要开口说“没受伤”，就见男孩妈妈正急步从他身边走过。
她头也不抬，嘴里还嘟囔着“晦气”“浪费时间”的咒骂，脚步又快又重，连余光都没往两人这边扫，径直撞开警局大门走了出去。
夏念安微微皱眉。
这不是她作为于瑶还在城里的时候，邻居阿姨吗？难道沈青泽雇佣的未成年就是赵剩？
赵剩刚出生，他哥哥就意外死了，后来一直怀孕不上。刚开始便一直把赵剩当宝贝宠着，结果赵剩根本不像他哥哥那样聪明，反而很笨很普通，去算过命，算命先生说他就是过剩的，克死了哥哥，是煞星。
后来从赵宝强改名赵剩。
后来这对夫妻一直就打骂他，经常不给饭吃，这个事情也是传的附近家喻户晓了。
“我没事，是那个女人一直在僵持不让我走。”
沈青泽的声音拉回她的思绪，他拉着她的手腕往椅子上走，指尖的力度带着安抚，又追问了一句，“你怎么来了？”
两个人坐到椅子上。
夏念安刚坐稳，眉头就又拧了起来，满是担忧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连语速都快了几分，“你雇佣未成年这事没问题吗？他们会不会反过来咬你一口，说你拐卖？”
“赵剩家在以前那片可是出了名的难缠不讲理，刚才在里面真的没打你吗？医药费不贵，你现在有我……”
沈青泽突然打断她，眉头瞬间紧锁，目光紧紧盯着她的眼睛，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凝，“你怎么知道赵剩的？”
难道她真的是从未来过来的？
夏念安被他问得一怔，才反应过来自己漏了嘴，手指下意识蜷了蜷，顿时脑子一片空白。
心跳瞬间加快，她只能硬着头皮调整语气，尽量让自己听起来自然些，“我……是听于瑶提过的。上次跟她聊天，她说起以前住的地方，顺带提了邻居家有个叫赵剩的孩子，总被家里人欺负，还说那家人特别难缠……”
沈青泽继续追问，“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她正想说出口，可又想到了之前答应于瑶不能告诉他兼职的事情。
她飞快地转了转眼睛，赶紧调整说辞，语气尽量放得自然，“就是之前我去你们小吃摊找你，你刚好不在，于瑶在看摊。我们聊了一会儿，觉得挺投缘的，就加了联系方式。后来我还教过她画画，她学得特别认真呢。”
她眼神飘着，手指还在无意识绞着衣角，那点慌乱根本藏不住，说谎的样子明眼人一看就透。
可沈青泽没有继续追问，语气很平静，“赵剩自愿留下的，没有合同，没有付工资的证明，不存在拐卖，不存在雇佣关系。他爸现在被拘留了，也赔钱了。”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他爸动手打人，现在已经被拘留了，也按要求赔了钱。刚才在里面，主要是他妈不愿意赔钱，我跟她说清楚拒不赔偿的后果，稍微吓唬了一下，她才签了字。”
说到这儿，他侧头看了眼夏念安，眼底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柔和，“本来她还非要带赵剩走，结果被你带来的人一吓，估计也不敢带了。”
夏念安心里的石头“咚”地落了地，紧绷的肩膀瞬间放松下来，连呼吸都轻快了些。
她之前一直揪着心，生怕沈青泽因为“雇佣未成年”或冲突被拘留，没想到他把这些事处理得这么利落，连应对不讲理的人都有办法，比自己想的要聪明得多。
是她太小看沈青泽了。
缓过神后，她还是忍不住问出口，“那你为什么要让赵剩留在摊位上？”
她记得上两辈子，沈青泽从来没和这家人有过牵扯。
以前她是于瑶的时候，沈青泽自己都还在为温饱奔波，连顾好自己都难，更别说帮别人了。
难道是这辈子又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才让赵剩的命运和沈青泽缠到了一起？
她记得当初赵剩找过他们求收留，而他们也是自顾不暇，最后没有管。
最后她回到城里，听到赵剩不知道在几年前被打死了，他爸妈也坐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