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太阳把小吃街的水泥地晒得泛白，热浪裹着油烟慢悠悠飘着，连风都懒得动一下。
赵剩站在灶台前，灰色短袖早被汗浸得贴在后背，额角的汗珠顺着下颌线往下滴，砸在灶台上，很快就蒸发成一小片白印。
他手里的铁锅掂得“哐当”响，最后一份炒河粉在锅里翻了两翻，撒上葱花就盛了盘。
灶前的订单小票早就空了，桌位上只零散坐了两桌客人，还都在摇着扇子往嘴里灌冰饮。
于瑶端着最后一盘炒河粉走过去，浅蓝色围裙松松垮垮系在腰上，胳膊上的汗顺着小臂往下淌。
她放下盘子时，指尖不小心蹭到滚烫的盘边，飞快缩了手，往围裙上擦了擦。
等客人结完账离开，她才拖着脚步回到灶台旁，把空托盘往桌上一放，瘫坐在小马扎上，声音带着点愁，“这天热得人烦，别人都去空调房了，都不来这里吃饭了。”
话没说完，就被赵剩的手机铃声打断。
赵剩关掉煤气，往锅里倒了点凉水，“滋啦”一声响，白雾裹着热气往上冒。
他拿起手机，看见“阿姨”的备注，立刻按下接听键，语气不自觉放软，“阿姨，您那边办完了？”
于瑶瞬间坐直了些，凑过耳朵去听，指尖无意识绞着围裙边角。
只见赵剩眉头慢慢舒展开，还时不时点头应着“嗯”“那就好”，她悬着的心先松了半截，却还是忍不住紧张地盯着他的侧脸。
直到赵剩挂了电话，于瑶立刻追问，“怎么样？迁成了吗？外婆那边同意了吗？”
赵剩拧开冰矿泉水，先递了一瓶给她，自己也灌了两口，声音里带着点笑意，“同意了，都迁好了！”
“真的？”
于瑶眼睛一下亮了，捏着瓶身的手都松了些，之前的愁绪散了大半，“我还怕当初闹得僵，没那么容易和好呢！这下妈既能迁户口，又能跟外婆和解，可算踏实了。”
赵剩看向于瑶，眉头却微微皱了起来，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瓶身的水珠，声音沉了些，“阿姨和外婆那边踏实了，那你以后怎么办？”
“万一到时候你爸找回来，又像以前那样闹……”
于瑶脸上的笑意僵了僵，捏着矿泉水瓶的手又慢慢收紧，冰凉的瓶身硌得掌心发疼。
她低头看着脚边的阴影，声音轻了点，“他要是敢来，我就报警。”
话虽这么说，指尖却还是控制不住地发颤，以前那些伤害像根刺似的扎在心里，怎么也忘不掉。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骤然僵住的脸上，“你跟阿姨没有血缘关系，要是阿姨和你爸真离了婚，按规矩，你大概率会判回给你爸。”
这句话像盆凉水，瞬间浇灭了于瑶眼里的光。
她捏着矿泉水瓶的手猛地收紧，指节泛白，冰凉的瓶身硌得掌心发疼，却没了半分凉意。
之前强压下去的恐惧涌了上来，她张了张嘴，想再说“报警”，却发不出声音。
她知道赵剩说的是实话，血缘这道坎，比她爸的拳头还难跨。
赵剩见她脸色发白，心里也沉了沉，伸手想去拍她的肩膀，却又停在半空，最后只轻声说，“别慌，咱再想办法，总能有辙的。”
风又吹过来，带着灶台的热气，却让于瑶觉得浑身发冷，她低下头，盯着脚边的湿痕，没应声，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在嘈杂的小吃街里，格外响。
没等两人再开口，就见街那头走来两个身影。
沈青泽依旧穿着深灰色秋衣长袖，袖口规规矩矩收在手腕，手里拎着个圆滚滚的西瓜。
后面跟着的妈妈，布包已经不见了，想来是先回了趟家放下行李。
于瑶最先看见，连忙站起身，刚才的愁绪压下去大半，朝他们挥了挥手，“妈！哥！”
沈青泽和妈妈走近，妈妈笑着拉过于瑶的手，“迁户口顺顺利利的，想着你们忙了一上午，顺路买了个西瓜过来解解暑。”
沈青泽没多话，把西瓜放在桌上，转身从于瑶摊位的抽屉里翻出水果刀，在水龙头下匆匆冲了两下，刀刃贴着瓜皮往下切，“咔嚓”一声脆响，西瓜被对半分开，红瓤黑籽裹着新鲜的甜气冒出来，虽然没冰镇，却透着清爽。
他将整个西瓜的一半切成好几份，先递到妈妈手里，一块递给于瑶，一块递给赵剩，再自己拿了一块。
于瑶双手接过，指尖触到温热的瓜皮，直接咬了一大口，清甜的汁水顺着嘴角往下淌，她慌忙用手背擦了擦，心里的沉郁好像被这甜味冲淡了不少。
赵剩也捧着西瓜大口吃着，汗湿的脸上露出点轻松的笑意。
妈妈小口啃着瓜，看着眼前的三个孩子，眼里满是暖意，连空气里的热浪，都好像温柔了些。
沈青泽靠在桌边，手里拿着一块西瓜，慢慢吃着，目光扫过三人，声音依旧平稳，“下午要是没客人，你们就早点收摊，天太热容易中暑。”
她偷偷看了眼身边啃瓜的赵剩，又看向对面沉着的沈青泽，攥着瓜皮的手慢慢收紧，终于忐忑不安地开口，声音带着点发颤，“哥，要是……要是他出来了以后，要把我带走怎么办？”
空气瞬间静了些，妈妈啃瓜的动作顿住，眼里的笑意褪去，伸手想拉于瑶的手，却又怕碰疼她似的停在半空。
赵剩也放下西瓜，眉头拧得更紧，刚想开口安慰，就见沈青泽放下手里的瓜块，指尖擦了擦嘴角的汁水，声音冷而稳，“带不走。”
他顿了顿，从口袋摸出手机，亮了下律师的联系方式界面，语气没多余起伏，“找了律师，离婚时会争。”
于瑶愣着没说话，沈青泽又补充了句，字句简洁，“妈养你这些年，证据够，法官会判这边。”
妈妈跟着点头，声音发紧，“都是青泽提前安排的，怕出事。”
赵剩拍了拍于瑶的肩膀，叹口气，“听见没？哥都弄好了，别怕。”
于瑶看着沈青泽没什么表情的脸，却突然觉得心里的慌劲散了。
他的话不多，却比任何安慰都管用。
她咬了口西瓜，甜意慢慢漫上来，小声说了句“谢谢哥”，沈青泽没应，只把自己那块没籽的西瓜推到了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