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南山下,林海呼啸。
三千贼寇如开闸的洪水,从山上奔涌而下,卷起漫天烟尘。
为首的大当家杨龙,肩扛一柄虎头大刀,满面红光,眼中燃烧着贪婪的火焰。
他远远望着前方那支敲锣打鼓、慢悠悠行进的车队,嘴角咧开一抹残忍而不屑的笑容。
王爷?
金银珠宝?
娇妻美眷?
在他看来,这不过是一头主动走进屠宰场的肥羊。
“弟兄们!给老子冲!”
“抢光他们的钱!抢光他们的粮!抢光他们的女人!”
杨龙的咆哮声在山谷间回荡,引来身后贼寇们更加疯狂的呼应。
“冲啊!”
“杀!”
与此同时,那支看似散漫的“安北王车队”中。
苏承锦依旧稳坐于马背之上,神色平静地听着后方传来的震天喊杀声。
他身旁的江明月早已握紧了腰间的佩剑,俏脸紧绷,凤眸中满是昂扬的战意。
“来了!”
苏承锦淡淡开口,看向后方那片席卷而来的尘龙。
“传令下去。”
“后队变前队,撤!”
命令下达,原本井然有序的千人队伍,瞬间变得“慌乱”起来。
士兵们像是没头苍蝇一般调转方向,互相推搡着,狼狈地向着来路狂奔。
那十几面刚刚还敲得震天响的大锣,此刻也变得杂乱无章,叮叮当当乱响一气,更有两面大锣直接从车上滚落,被后面的马蹄踩得变了形。
完美的一出败军之相。
“哈哈哈哈!”
杨龙看着前方那支不堪一击的队伍,发出了更加张狂的笑声。
“废物!真他娘的是一群废物!”
“连京城的禁军都这副德行,大梁离亡国不远了!”
他身旁的二当家和三当家也是一脸鄙夷,催促着手下加快速度。
“快!快追!”
“别让他们跑了!”
贼寇们士气更盛,脚下生风,狂追不舍。
亲卫营则“拼了命”地逃跑,一路丢盔弃甲,将那十几辆装载着“金银珠宝”的大车,毫不犹豫地遗弃在了道路中央。
看着那些被遗弃的大车,杨龙的眼睛都红了。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一箱箱黄澄澄的金子和白花花的银子在向自己招手。
“停下!都给老子停下!”
杨龙率先勒住脚步,迫不及待地跳下马,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一辆大车前。
他等不及去解绳索,直接举起手中的虎头大刀,对着盖在车上的厚油布,狠狠划下!
“刺啦——”
油布应声而裂。
杨龙满怀期待地凑上前去。
然而,预想中金银珠宝的光芒并未出现。
车上装载的,并非什么价值连城的财宝,而是一块块从山间随处可见的,灰扑扑的石头。
杨龙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他愣在原地,仿佛被人当头浇了一盆冰水。
“怎么回事?”
二当家和三当家也冲了上来,划开另外几辆大车的油布。
结果,一模一样。
石头。
全都是石头!
“妈的!”
二当家一脚踹在车轮上,怒吼道:“姓朱的耍我们!”
“中计了!”
杨龙猛地反应过来,一声怒吼响彻山谷。
他的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个念头,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这不是简单的戏耍!
这是一个陷阱!一个早就为他们准备好的,致命的陷阱!
然而,一切都太晚了。
就在他吼出“中计了”的同一时间,他身后,那座他们赖以生存的丰南山方向,突然腾起一道粗大的黑色烟柱!
紧接着,一团巨大的火光冲天而起,将半边天空都映照得一片猩红!
隐隐约约的,还有一阵阵凄厉的喊杀声顺着风,飘了过来。
“啊——”
“救命啊!”
“官兵!是官兵杀上山了!”
那是他们的营寨!
是他们存放粮食、财宝的地方!
所有贼寇都呆住了,他们难以置信地回头望着那片火光,脸上的贪婪和狂热,在这一刻尽数被恐惧和绝望所取代。
“回援!快!回援!”
杨龙心胆俱裂,发疯似的嘶吼着,转身就想往山上跑。
可他刚一转身,脚步就僵在了原地。
只见前方,那支刚刚还在“溃败”的千人队伍,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下来。
他们不再慌乱,不再奔逃。
而是静静地列成了一个森然的军阵,像一堵沉默的铁墙,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更让他们感到窒息的是,在他们身后,不知何时,涌出了一支黑压压的骑兵!
那支骑兵的数量,远不止千人!
他们身着制式的铁甲,手持锋利的长矛,胯下的战马喷吐着白气,汇聚成一道冰冷的钢铁洪流。
为首的,正是那名英姿飒爽的女将军,江明月。
在她身旁,长风骑统领云烈等人赫然在列。
五千长风骑兵,如一张从天而降的大网,悄无声息地封死了他们所有的退路。
而在那支骑兵洪流的正前方。
苏承锦身着华贵的王爵蟒袍,高坐于神骏的战马之上。
他看着陷入绝境,满脸惊骇的杨龙,缓缓举起了手中的天子剑。
剑锋,直指前方那群已经乱作一团的贼寇。
冰冷、不带一丝情感的声音,清晰地传入了每一个人的耳中。
“杀。”
一个字,如同死神的判决。
“杀!”
苏承锦话音落下的瞬间,他身后的五千长风骑兵,同时发出了一声震天动地的怒吼!
“轰隆隆——”
大地开始颤抖。
五千骑兵组成的钢铁洪流,如猛虎下山,如怒龙出海,朝着那三千早已失了魂的步卒,发起了毁灭性的冲锋!
被苏承锦特意挑选出的那些军中“刺头”们,此刻更是像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一个个双眼赤红,悍不畏死地冲在最前方。
他们要用敌人的鲜血,洗刷自己身上的耻辱!
他们要向那位高高在上的王爷证明,他没有选错人!
战局,从一开始就呈现出一面倒的姿态。
这不是一场战斗。
这是一场屠杀。
三千步行的贼寇,在装备精良、士气如虹的骑兵集团面前,脆弱得如同纸糊一般。
骑兵的铁蹄冲撞而来,他们的阵型在第一个呼吸间便被撕得粉碎。
锋利的长矛轻易地洞穿了他们简陋的皮甲和血肉之躯。
冰冷的刀锋划过,带起一颗颗冲天而起的头颅和漫天飞洒的鲜血。
惨叫声、哀嚎声、骨骼碎裂声、兵刃入肉声……交织成了一曲最血腥、最残酷的死亡乐章。
战场,瞬间变成了绞肉机。
贼寇们彻底崩溃了。
他们丢下兵器,哭喊着四散奔逃,却发现所有的退路都已被冰冷的铁骑封死。
迎接他们的,只有无情的马蹄和夺命的刀锋。
江明月和云烈策马立于阵后,默默地看着眼前这幅血腥的画卷。
他们的脸上,写满了震撼。
尤其是江明月,她紧紧盯着战场中央那个冷静指挥、运筹帷幄的身影。
那个男人,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在景州会被战场景象所牵制的人了。
他口中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和足以冻结灵魂的冷酷。
“左翼,前压三百步,收拢包围。”
“右翼,凿穿他们,不要给他们任何喘息之机。”
一道道命令,清晰而精准。
他没有亲自踏入战场,却像一双无形的巨手,牢牢掌控着每一寸土地,主宰着每一个人的生死。
这一刻,江明月会心一笑,他终于不用掩盖他自己锋芒,他终于可以肆无忌惮的按照自己心意做任何事情。
云烈等人亦是心神巨震。
他身为长风骑的统领,自问也算是身经百战,但他从未见过如此可怕的指挥官。
那份从容,那份冷静,那份对战场和人心的极致把控……简直非人!
他甚至有一种错觉,仿佛站在那里的,不是一位养尊处优的皇子,而是一尊从尸山血海中走出的远古杀神。
激战中,杨龙和他身边仅剩的百余名心腹,被重重包围在了核心。
杨龙浑身浴血,手中的虎头大刀早已不知崩了多少个缺口。
他看着周围那一圈圈如同铁桶般的骑兵,看着远处那个身穿王爵蟒袍的身影,眼中最后一点希望之火,也彻底熄灭了。
他终于认出了那身蟒袍。
那是只有亲王才能穿着的服饰。
他招惹的,是一位真正手握实权的王爷!
“噗通!”
杨龙再也支撑不住,丢下了手中的兵器,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他朝着苏承锦的方向,用尽全身力气嘶吼起来。
“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啊!”
“小人……小人是关北军的老兵!”
“是朝廷拖欠军饷,我们活不下去了,才被逼落草为寇的啊!”
“我们也是大梁的子民啊!”
他的声音凄厉,带着哭腔,企图用这番话,换来一丝生机。
然而,苏承锦只是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关北老兵?
被逼为寇?
他没有理会杨龙的求饶,冰冷的目光扫过整个战场。
战斗,已经接近尾声。
大部分贼寇都已被斩杀,只剩下杨龙等百余名跪地投降的俘虏。
苏承锦本想留着这个杨龙,好好盘问一下关北之事。
就在这时,远处的山道上,一骑快马疾驰而来。
来者,正是身披铁甲的庄崖。
他冲到苏承锦面前,翻身下马,单膝跪地,声音因为愤怒而沙哑颤抖。
“王爷!贼寇老巢已尽数拿下!”
“但……”
庄崖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眼中喷出骇人的怒火。
“我们在他们的地牢里,发现了……发现了数十名被掳掠来的妇女!”
“王爷还是亲自去看吧...”
庄崖的话,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喧嚣的战场,在这一瞬间,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汇聚到了苏承锦的身上。
苏承锦意识到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不然庄崖不会如此。
他那双总是带着一丝慵懒笑意的眸子里,此刻只剩下了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
“把他们带上去。”
苏承锦的声音很轻。
亲卫们点了点头,带着杨龙等人上山。
江明月策马来到苏承锦身边,她看着他那张此刻有些陌生的侧脸。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苏承锦。
“怎么了?”
苏承锦没有看她,他翻身下马,一言不发。
他甚至没有去拿那柄天子剑,就那样一步一步,朝着丰南山的方向走去。
他的步伐不快,却每一步都仿佛踩在所有人的心脏上。
铁甲卫们自动分开一条道路,他们敬畏地低下头,不敢直视他们王爷的眼睛。
苏承锦走过跪在地上的杨龙身边时,甚至没有看他一眼。
杨龙却被他身上散发出的那股恐怖气场所震慑,身体抖得如同筛糠,裤裆处传来一阵恶臭。
“王……王爷……”
他想要求饶,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苏承锦就那样走着。
众人静静的跟在他身后。
他们走上那条通往贼寇山寨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