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踩着碎石往前走，脚底传来湿泥的黏感。荒林边缘的草已经没过小腿，风一吹，叶子沙沙响。腰间的酒囊贴着皮肤，残剑还在发烫，那股热不散，像是在催我快点。
头顶月牙斜了，光不够亮，但地上那些带蓝纹的石头清清楚楚排成一条线，一直往林子深处去。我低着头看路，每一步都踩得稳。这地方不对劲，空气里那股腐叶混铁锈的味道更浓了，还多了点腥气，像野兽蹲过的地方。
走了大概半炷香时间，前面树影一动。
一个人从拐角处走出来，披着灰袍，脸上蒙着布巾，只露出一双眼睛。他站定，没说话，抬手朝林子里指了一下。
我停下脚步。
是他。那个在屋顶上用玉瓶传信、说知道幽冥泪在哪的人。当时我没信他，也没去赴约，但他现在居然跟来了。
“你跟着我？”我开口，声音不大。
他没回答，又指了下林子，动作有点急。
我冷笑一声，“你想带路？刚才城东老槐树底下你不等我，现在倒有空在这拦路？”
他还是不说话，只是往前走了两步，示意我跟上。
行啊。你想演，我就陪你走一段。
我迈步跟上去，右手一直按在酒囊口，指尖能感觉到残剑的温度。熔炉在丹田里安静烧着，青火微跳，像是察觉到了什么。
林子越来越密，脚下的土也变了，黑得发亮，踩下去有水溢出来。两边的树干歪歪扭扭，树皮裂开，像是被什么东西啃过。我们一前一后走着，谁都不出声。
突然，那人停了。
我立刻收住脚，离他三步远。
他转过身，眼神变了。刚才那种谨慎小心全没了，取而代之的是阴狠。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嘴角扯了一下。
“就这儿。”他说，声音沙哑，“你要找的东西，就在前面。”
我皱眉，“什么东西？”
“幽冥泪。”他吐出这三个字，往后退了一步，“你自己去采吧，我不进去了。”
说完又要退。
我站着没动，心里已经明白。
这地方哪有什么灵草。他是想把我推进去，自己脱身。说不定前面早就埋了陷阱，等着我一头撞进去。
“你说这里有幽冥泪？”我问。
“嗯。”他点头，“长在枯树根下，夜里发光。你不是要找它吗？怎么，不敢去？”
我笑了。
“老子砍过的妖兽堆起来比山高，你说我不敢？”
他脸色一变。
我往前走了一步，“你从一开始就没安好心。那天在屋顶留个‘快走’，转头就来骗我进林子送死？你当我是傻子？”
他猛地后退两步，手摸向袖子。
我没追。因为就在这一瞬间，丹田里的熔炉猛地一震。
青火跳了一下。
残剑贴着皮肤，烫得像要烧起来。一股寒流顺着经脉往上冲，直奔识海。这不是错觉，是预警。
有东西来了。
我抬头看向林子深处。
雾起来了。白色的，贴着地面向外蔓延。树叶开始抖，不是风吹的，是地面在震。
然后——
吼！！！
一声咆哮撕破寂静。
那声音不像普通野兽，像是两头猛兽同时张嘴，音浪叠加在一起，震得耳膜生疼。我眼角一抽，立刻横跨半步，站到一块凸起的岩石上，把前方视野让出来。
雾中出现轮廓。
大。太大了。
四条腿，每一根都比成人手臂粗，肌肉鼓着。背脊高耸，毛色灰黑，肩胛处有一圈白纹。最吓人的是头——两个脑袋，左右各一个，嘴巴咧开，獠牙滴着涎水。
双头狼。
而且不是普通妖兽。这种东西只在古墟外围出现过，专吃修士血肉。一头就够难缠，现在是活的，还冲着我们来的。
它落地时地面一颤，枯叶炸开一圈。两只头分别看向我和那灰袍人，赤红的眼睛里没有犹豫，只有杀意。
灰袍人脸色刷白，转身就要跑。
“别动！”我低喝。
他刚迈出一步，左边那个狼头猛然张嘴，喷出一口黑雾。毒雾贴地扩散，速度快得惊人，瞬间封住退路。他被逼回来，踉跄两步跌坐在地。
我站在原地，没退。
残碑熔炉里的青火开始旋转，五股源炁在经脉里缓缓汇聚。我能感觉到它们在动，在回应某种节奏。就像之前炼化妖蟒精血那次，敌人越强，熔炉吸得越狠。
双头狼没急着扑。
它蹲下了。两条后腿压着地，肌肉绷紧，随时会爆起。两个头微微偏转，似乎在评估目标。右边那个头盯我，左边那个头锁住灰袍人。
我知道它打算分击。
我也知道它低估了我。
我慢慢抬起右手，五指张开，掌心对准狼首。体内的源炁开始往手臂灌，火纹在右臂浮现，一闪即逝。
灰袍人趴在地上，声音发抖：“你……你不是说要找幽冥泪吗？怎么会引来这东西！”
我没理他。
熔炉传来一丝震动。不是警告，是兴奋。就像闻到血腥的刀。
双头狼动了。
前爪一蹬，地面裂开，它像炮弹一样冲过来。两个头同时张嘴，一个喷毒雾，一个喷寒气。空气瞬间凝出冰渣，夹着黑烟扑面而来。
我脚尖一点地，身体没退，反而迎上前半步。
就是现在。
左拳收于腰侧，古武拳经的劲力沉入丹田，与剑意交汇。源炁顺着经脉冲上肩胛，再灌入右臂。我能感觉到熔炉在烧，青火把所有杂乱能量压成一股纯粹力量。
狼距我只剩三丈。
两丈。
一丈。
我抬手，一拳轰出。
拳风撕裂毒雾，正面撞上寒气。冰渣炸开，黑烟被冲散。双头狼明显一顿，速度减了半拍。
但它没停。
下一瞬，它跃起，双口齐咬，目标是我的头和肩膀。
我嘴角扬了一下。
来得好。
身体后仰，左脚为轴旋身半圈，避开咬合。右手顺势抽出无锋重剑，剑身未出鞘，就用剑柄狠狠砸向左侧狼头鼻梁。
砰！
一声闷响，骨头断裂的声音清晰可闻。那只头猛地歪了，鲜血喷出来。
落地时我已调整重心，剑回腰间，左手握拳再次提起。双头狼受创，怒吼连连，但攻击节奏被打乱。它退了两步，两个头互相蹭着，像是在交流。
灰袍人还在地上爬，想趁机溜走。
“你要是敢动一下，”我盯着狼，头也不回地说，“下一口毒雾喷的就是你。”
他僵住了。
我呼吸平稳，体内源炁循环顺畅。熔炉青火稳定燃烧，刚才那一拳打出的废力已经被吸回去炼化。这感觉很爽，就像饿了三天终于吃到肉。
双头狼甩了甩头，伤口止血了。妖兽的恢复力果然变态。
它重新压低身子，这次两个头同时盯着我，杀意暴涨。
我知道真正的进攻要来了。
我站直身体，双脚分开与肩同宽，右手搭在剑柄上，左手垂于身侧。体内的源炁开始第二次蓄积，火纹从右臂蔓延到胸口。
狼的肌肉绷紧。
我的呼吸放慢。
它动了。
这一次是直线突进，速度快得留下残影。两个头张开巨口，獠牙闪着寒光。
我抬起眼，盯着它冲来的方向。
就在它扑到面前的刹那，我吐出一个字：
“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