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铁缓缓驶入临海市站台。
车厢里响起广播的提示音,陈海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扭头看向身边的飘飘。
“媳妇儿,咱回家了。”
咸湿的海风从站台的缝隙里钻了进来,带着一股熟悉的腥甜味。
陈海感觉自己从头到脚的每一个毛孔都舒展开了。
这才是他该待的地方。
飘飘对一切都充满好奇,她的小脑袋从车窗转向站台。
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灰蓝色的眼眸里映着南国小城独有的悠闲。
两人没有带什么行李,就一个被飘飘消灭得差不多的零食背包。
走出车站,陈海直接打了辆车。
车子穿过市区,驶向海边的老城区。
最终,在一栋带小院的破旧平房前停下。
红砖墙已经褪色,墙角爬满了青苔,木制的窗框也有些掉漆。
“就这儿。”陈海付了钱,拉着飘飘下车。
他推开吱呀作响的铁门,院子里一股熟悉的味道扑面而来。
飘飘迈着小步子,在院子里走来走去。
这里摸摸那棵老槐树,那里碰碰那个旧石桌。
最后,她走到陈海身边。
轻轻靠着他坐下,脸上满是心满意足的神情。
对她来说,有陈海在的地方,就是家。
接下来的几天,陈海过上了梦寐以求的咸鱼生活。
白天带飘飘去海鲜市场,晚上在院子里烧烤。
只是看着这栋老平房,他总觉得委屈了飘飘。
“媳妇儿,这破地方配不上你。”
陈海大手一挥,“哥给你盖个皇宫!”
他开始带着飘飘看遍了市里的别墅区。
“这什么奇葩户型?设计师拿脚画的图?”
“就这破砖烂瓦,还敢卖三万一平?抢钱呢?”
转了一圈,陈海彻底失望了。
他决定了,自己买地建房!
这事说干就干。
第二天,陈海就带着飘飘去了镇上的土地管理办公室,申请宅基地。
然后,他就陷入了噩梦循环。
“你好,我想申请一块宅基地。”
陈海对着一号窗口里正在打瞌睡的办事员说。
办事员眼皮都没抬一下:“先去三号窗口填表。”
陈海跑到三号窗口,一个大妈正在看红果短剧。
“大姐,填什么表?”
“喏,自己拿。”大妈指了指旁边一堆积了灰的表格。
陈海拿了表,折返回一号窗口。
“填好了。”
“去二楼规划科盖章。”
陈海又上了二楼,找到了规划科。
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正在玩手机斗地主。
“你好,盖个章。”
“王炸!不懂规矩啊?
得先让村委会出具证明,证明你是本村户口,且名下无房。”
陈海一肚子火,他早就不是村里户口了,但老宅在这。
他又跑回一楼,找到村镇管理科。
“我户口不在村里,但这老宅是我的,能不能申请?”
“这事啊,得找我们主任。”
“主任呢?”
“开会去了。”
第一天,无功而返。
第二天,陈海起了个大早。
总算把村委会的证明和各种乱七八糟的文件凑齐了。
他再次来到土地管理办公室。
把一沓材料递给那个斗地主的年轻人。
年轻人扫了一眼,不耐烦地挥挥手:“材料不全。
还缺消防安全意见书和邻里无纠纷协议。”
陈海的火气已经顶到了脑门子。
他花了整整一个上午,跑了消防队,又找了左右邻居签字画押。
下午,他第三次站到年轻人面前。
年轻人这次没话说了,慢悠悠地盖了个章。
“行了,去找王主任签字吧,他签了就行。”
陈海拿着那沓厚厚的文件。
找到了走廊尽头那间挂着“主任办公室”牌子的房间。
他敲了敲门。
“进。”
一个地中海发型,挺着啤酒肚的中年男人正坐在大班椅上,翘着二郎腿喝茶。
他就是王主任。
王主任抬了抬眼皮,当他看到跟在陈海身后的飘飘时。
眼睛里明显闪过一丝异样的光。
他慢悠悠地放下茶杯。
“什么事啊?”
“王主任,我申请宅基地的材料都齐了,您给签个字。”
陈海把文件递过去。
王主任没有接,而是靠在椅子上,上上下下地打量着陈海。
“小伙子,看着面生啊,外面发财回来的?”
他又瞟了一眼安静站在一旁的飘飘,笑得有些不对劲。
“女朋友长得真俊俏,有福气啊。”
陈海心里一阵恶心。
“王主任,您要是忙,我改天再来。”
“哎,不忙不忙。”王主任摆摆手,指了指桌上的文件。
“这事儿吧,按规矩是不好办的。
你这情况特殊,又是迁出户口,程序很麻烦。”
他拿起紫砂壶,给自己又续上水。
“不过嘛,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他话锋一转,手指在桌上轻轻敲了敲,意有所指地说。
“小伙子,年轻人要懂事。想办事规矩,还是要懂的对不对?”
陈海懂了。
他本来想直接甩几沓钱出来,把事办了算了。
可他看到了王主任的表情。
那不是单纯想要钱的贪婪,而是一种猫捉老鼠的戏弄。
一种享受着把人踩在脚下,逼人低头求饶的快感。
陈海心里那股压了三天的火,瞬间被点燃了。
他最烦的就是这种仗着手里芝麻大点的权力,就作威作福的货色。
陈海什么话也没说,拿起桌上的文件,转身就走。
王主任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
“哎,小伙子,怎么说走就走啊?事情还没谈完呢!”
他在后面喊道,陈海头也没回。
回到家,陈海一言不发,直接走进卧室。
从床底下拖出一个满是灰尘的旧木箱。
这是他以前出海“捞货”时,上面给的各种奖励。
他嫌占地方,一直扔在床底。
下午,陈海再次返回土地管理办公室。
他直接推开王主任办公室的门。
王主任正在跟人打电话吹牛,看到陈海去而复返。
以为他想通了,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他挂了电话,慢悠悠地说:“怎么,想通了?”
办公室里还有其他几个办事员,都停下了手里的活,准备看好戏。
陈海没说话。
走到王主任那张宽大的办公桌前。
在整个办公室所有人的注视下。
他把自己带来的那个旧木箱,“哐当”一声放在了桌子上。
打开箱盖。
从里面拿出一沓沓盖着鲜红大印的荣誉证书。
“啪!”
“打捞鹰酱‘海狼’级水下无人潜航器,记个人二等功一次!”
“啪!”
“协助有关部门破获海上重大情报窃取案,授予‘爱国拥军先进个人’称号!”
“啪!”
一本本证书被他重重地拍在桌上,叠成了小山。
办公室里瞬间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看傻了。
最后,陈海从箱子底,拿出一个暗红色的烫金小本本。
他没有拍。
而是轻轻地,将它压在了那堆证书的最上面。
“南海舰队,预备役,荣誉少校,陈海。”
王主任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傲慢的红色。
变成了震惊的青色,最后变成了恐惧的惨白。
他颤抖着手,拿起那本少校军衔证件。
上面的钢印、编号,和那张他再熟悉不过的一寸照片。
让他手里的茶杯都拿不稳了,“咣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后背。
他忽然从极度的震惊中清醒过来。
强行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咳咳,陈……陈少校,误会,都是误会。”
他想要站起来,双腿却软得使不上力。
“有……有这些荣誉是很不错,说明你是先进个人。
但是,但是咱们办事,还是要讲规矩,讲原则的嘛,不能因为……”
他还在语无伦次地试图挽回颜面。
陈海都有点无奈了,这货是真不见棺材不掉泪啊。
就在这时。
京城,红墙大院内。
老首长处理完手头的公务,忽然想起了什么。
“对了,那个小子,最近有什么动静?”
他问向身边的情报官。
“报告首长,陈海同志已经返回临海市老家,正在休假。”
情报官顿了顿,补充道:“不过,他今天在办理宅基地审批时,似乎遇到了一点麻烦。”
说着,他将一份实时情况简报和一段现场的音频,同步到了老首长面前的屏幕上。
当听到王主任那套“讲规矩”、“讲原则”的官腔时,老首长勃然大怒。
“混账东西!”
他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震得茶杯嗡嗡作响。
“一个挂着军衔的荣誉少校,办点家里的事。
都要被一个地方上的芝麻绿豆官刁难成这样!”
“那普通老百姓的日子还怎么过?
是不是要被他们把皮都给剥了!”
老首长气得来回踱步。
“马上!联系东海省省长!把这段录音给我发过去!
告诉他们,自己的人,自己看着办!”
命令一层一层地极速传递下去。
从京城到省里,从省里到市里。
每一级接到电话的领导,后背都被冷汗打湿。
最后,电话打到了临海市镇长的手机上。
镇长听完电话,魂都快吓飞了,他连外套都来不及穿。
抓起车钥匙就往土地管理办公室狂奔。
办公室里,陈海还在跟那个试图讲“原则”的王主任理论。
突然,“砰”的一声,办公室的门被猛地撞开。
镇长白着一张脸,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