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一章:夜露与药香
烤栗子的焦香混着野菊的清冽,从篝火边漫过来时,林悦正把最后一束野菊放进竹篮。沈青提着马灯走在前面,灯芯跳动的光晕里,他的影子被拉得老长,落在铺满落叶的小径上,像条安静的河。
“沈大哥!栗子好啦!”虎娃的喊声穿透树林,带着孩童特有的清亮。林悦加快脚步,刚钻出林子就看见虎娃举着颗裂开壳的栗子,蹦蹦跳跳地朝他们跑来,栗子仁的金黄在夜色里闪着诱人的光。
“烫!”沈青伸手接过栗子,用指尖捏着晃了晃,才塞进虎娃嘴里,“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虎娃鼓着腮帮子嚼着,含糊不清地说:“甜!比李婶煮的还甜!”
林悦把野菊摊在帐篷门口的石板上,借着篝火的余光整理花瓣。沈青走过来,往火堆里添了根粗柴,火星子“噼啪”溅起来,映得两人脸上都暖融融的。“明天把这些菊花晒上,”他说,“等干透了装在布包里,随时能泡。”
“嗯,”林悦点头,忽然想起什么,“李大夫说的解药配方里,正好需要野菊做药引。没想到在这儿碰上了,倒是省了功夫。”
沈青的目光暗了暗,往火堆里又添了块松塔:“李大夫……还会回来吗?”
林悦捏着花瓣的手顿了顿。石室里李珩最后那句“你们快走”还在耳边回响,他拖着伤腿挡在门口的背影,像块被烈火烤过的烙铁,烫得人心里发疼。“会的,”她轻声说,声音却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他那么厉害,毒藤会的人困不住他。”
沈青没再说话,只是默默地给她递了块烤馒头。焦脆的外皮咬开时,带着淡淡的麦香,林悦忽然觉得眼眶有点热——原来安稳的味道,就是这样简单的烟火气。
夜渐渐深了,虎娃已经趴在帐篷里的草堆上睡着了,嘴角还沾着栗子屑。林悦给他盖了件粗布褂子,转身看见沈青正往药圃那边走,手里提着马灯,一瘸一拐的身影在田埂上晃得很慢。
“怎么不睡?”她跟上去,见他正蹲在新翻的土地边,指尖轻轻拂过湿润的泥土。
“在想播种的事,”沈青抬头,马灯的光落在他脸上,“李大夫给的种子金贵,得选个好时辰。我看了黄历,后日是辰时,宜播种,还带着露水,正好。”
林悦挨着他蹲下,泥土的潮气混着紫霞苏幼苗的清香扑面而来。她想起李珩留在石室的话,“用山泉水浇灌”,便从怀里掏出签到簿,借着灯光写下:“亥时,西坡药圃旁,议播种事宜。种子需以山泉水浸种三日,辰时播于腐叶土中,忌烈日直晒。”
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沈青凑过来看,忽然指着她写的“腐叶土”三个字笑:“你这字,比上次在北坡写的稳多了。”
林悦脸一热,把本子合上:“那时候手抖,能写出字就不错了。”
“现在不抖了?”沈青的声音里带着笑意,却没看她,只是望着远处黑沉沉的山峦。
“不抖了。”林悦轻声说。是啊,回到西坡,守着药圃,身边有他和虎娃,连空气都带着让人踏实的分量,还有什么可抖的呢?
两人沉默地蹲了会儿,只有风吹过药圃的声音,像谁在轻轻哼着歌。沈青忽然站起身,往帐篷那边走:“回去睡吧,后日播种,得养足精神。”
林悦跟在他身后,见他右腿落地时还是有些吃力,便伸手想去扶,却被他轻轻避开了:“没事,多走走反而好得快。”
回到帐篷时,虎娃翻了个身,嘴里嘟囔着“紫霞苏开花了”。林悦和沈青对视一眼,都忍不住笑了。沈青往火堆里添了些柴,火星子又窜起来,照亮了帐篷角落堆着的种子包——那包承载着希望的纯正紫霞苏种子,正安静地躺在那里,像颗沉睡着的星。
“我守上半夜,”沈青说,“你先睡,下半夜换你。”
林悦没推辞,解下腰间的银针包放在枕边,躺下时却没立刻闭眼。帐篷外的篝火“噼啪”作响,沈青坐在火堆边的身影被映在帆布上,随着火苗轻轻晃动,像幅流动的画。她想起北坡溪边他趴在自己背上的重量,想起石室里他挥刀挡在前面的背影,想起刚才他蹲在药圃边认真的侧脸……心里忽然像被什么填满了,暖得发胀。
不知过了多久,林悦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见帐篷门口的光暗了下去,便起身走出去。沈青靠在柴堆上睡着了,手里还攥着根没烧完的松枝,嘴角微微扬着,像是在做什么好梦。
夜露打湿了他的头发,林悦轻手轻脚地拿过件外套,盖在他身上。月光从云缝里漏下来,落在他脸上,睫毛的影子投在眼下,像两道浅浅的墨痕。
她在火堆边坐下,往里面添了些柴,火重新旺起来,映得周围的药圃一片朦胧的绿。林悦望着那些在夜露里微微发亮的幼苗,忽然想起李大夫刻在石室里的配方,想起毒藤会的蛇形标记,想起药王谷那片还藏着秘密的土地。
这条路还没走完呢。
她从怀里掏出签到簿,借着月光翻开新的一页,写下:“子时,守夜。沈青安睡,虎娃梦呓。药圃幼苗承露,似蓄势待发。后日播种,需备山泉水、腐叶土。毒藤会未除,药王谷之谜待解,前路仍需谨慎。”
写完,她合上本子,听见远处传来第一声鸡鸣。天快亮了。
林悦抬头望向东方,天边已经泛起淡淡的鱼肚白,像块被清水洗过的玉。药圃里的紫霞苏幼苗在晨露里轻轻摇曳,仿佛在等第一缕阳光落下来,好快点长大。
她笑了笑,往火堆里又添了根柴。不管前路还有多少风雨,只要这药圃还在,只要身边的人还在,就总有希望,像这些幼苗一样,在晨光里,在夜露里,一点点扎根,一点点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