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区的年味一天比一天浓。临时搭建的营房外,战士们正踩着梯子贴春联,红底黑字的“保家卫国”“岁岁平安”贴在门框上,衬得灰扑扑的院墙都亮堂了不少。炊事班的烟囱冒着更旺的烟,偶尔飘出肉香——那是提前腌制的腊肉,准备给弟兄们过年解馋。周晋翼站在办公室门口,手里捏着张转业战士名单,目光扫过上面一个个熟悉的名字,心里却在盘算着另一件事:还有三天就过年,去哪儿过年,成了摆在他面前的难题。
按常理说,他在四九城就易中海一个沾亲带故的长辈,去姑姑家过年天经地义。可一想到营里 300名弟兄,他又把这念头压了下去——过完年这些弟兄就要各奔东西,有的回乡下种地,有的去地方工厂上班,这辈子能不能再聚齐都难说。自己要是撇下他们去走亲戚,实在说不过去,也对不起弟兄们跟着他出生入死的情分。
“营长,李主任来了。”小李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转头就看见李怀德拎着个布包,笑着朝这边走过来,身上的中山装比平时挺括,显然是特意收拾过。
“李主任怎么来了?”周晋翼迎上去,把他让进办公室,“是厂里有急事?”
“不是急事,是家事。”李怀德坐下后,把布包往桌上推了推,“这里面是我爱人做的糖糕,给您尝尝。主要是我岳父让我来跟您说一声,想请您今年去家里过年,一家人热闹热闹。”
周晋翼愣了愣——张震山的邀请,他没法拒绝。张震山不仅是李怀德的岳父,更是总后勤系统的老领导,他能顺利拉来汽车营资源建肉联厂,张震山在背后帮了不少忙。再说,张震山特意让李怀德来传话,足见重视;要是推了,反倒显得生分。
“老领导的心意我领了,只是……”周晋翼揉了揉眉心,把自己的顾虑说了出来,“营里弟兄们马上要转业,大过年的,我实在放心不下他们,想在营里陪他们最后一个年。”
“您的心思我懂,我岳父也料到了。”李怀德连忙说道,“他说了,要是营里有事,您先忙营里的,啥时候有空啥时候来。不过按老理儿,大年初二闺女回娘家,您要是不嫌弃,初二去家里坐坐,吃顿便饭,我岳父肯定高兴。”
周晋翼心里一动——初二去确实合适。既不耽误陪弟兄们过年,也给足了张震山面子。只是还有个顾虑:“我毕竟不是老领导的姑爷,初二去……会不会不合规矩?”
“嗨,规矩都是人定的。”李怀德笑了,“您跟我岳父的交情,比亲姑爷还亲呢!再说,我爱人也盼着您来,说想跟您请教请教部队的事,让孩子也学学您的劲头。”
话说到这份上,周晋翼没再推辞,点了点头:“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初二去给老领导拜年。”
送走李怀德,周晋翼重新拿起转业名单,心里的思路渐渐清晰。他走到窗边,看着战士们贴完春联后打闹的身影,嘴角露出笑意——大年夜必须在营里,跟弟兄们一起吃年夜饭、守岁,算是给这段军旅生涯留个念想;大年初一得去易中海家,毕竟是姑姑姑父,过年总得上门拜访,顺便还能看看老王的妻儿,老王牺牲在朝鲜战场,他这个营长得替他多照拂照拂;大年初二再去张震山家,既不辜负老领导的心意,也能借着机会跟老领导聊聊肉联厂后续的事。
“小李,你去通知炊事班,”周晋翼转身对门口的小李说,“大年夜的年夜饭多准备点硬菜,腊肉、饺子都不能少,再给弟兄们每人备瓶酒,让大家好好热闹热闹。另外,初一早上我要出去一趟,你跟我一起。”
“好嘞!”小李响亮地应了一声,转身就往炊事班跑,脚步轻快得很——能跟营长一起安排过年的事,他心里也跟着高兴。
周晋翼重新坐回桌前,拿起笔在纸上写下过年安排:
三十:营区,陪弟兄们年夜饭、守岁;
初一:易中海家拜年,探望老王妻儿;
初二:张震山家拜年。
写完后,他把纸叠好放进兜里,心里踏实了不少。之前还纠结去哪过年,怕顾此失彼,现在这么一安排,既顾了弟兄情分,又没冷落亲戚和老领导,算是两全其美。
窗外的太阳渐渐西斜,营区的灯笼亮了起来,红通通的光映在雪地上,格外温暖。周晋翼看着这热闹的场景,想起在朝鲜战场过的那些苦日子——那时候别说年夜饭,能喝上口热汤都难。如今能在和平年代,跟弟兄们、亲人们一起过年,已经是天大的福气。
他站起身,走到门口加入战士们的行列,帮着挂灯笼。手里的灯笼沉甸甸的,心里却轻飘飘的——这个年,一定能过得踏实又热闹。而他不知道的是,初一去四合院的安排,又将在那个充满人情算计的院子里,掀起新的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