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舟贴着海面掠,玄色船舷切开暮色时,连浪尖都凝了层薄霜。相柳臂弯里护着小安,指节扣在孩子后腰——三百里海路,他催着妖力把速度提到最急,风刮在脸上像细沙,小安却没喊冷,只把脸往他颈窝埋了埋,冰蓝的眼透过他的肩,盯着前方越来越近的灰蓝海水。
那水不对劲。越靠近月牙湾,清透的蓝就褪得越干净,成了蒙着雾的灰,连浪拍礁石的声都哑了,裹着股腥气,像烂鱼晒在日头下。相柳把冰舟藏进离岸远的礁群,礁石上的蛎壳刮着衣摆,他弯腰抱起小安,足尖点着礁岩跳,身影轻得没惊起一只海鸟。
站在最高的礁顶往下看,月牙湾像道冻住的疤。湾口窄得只能过一艘渔船,水下隐隐闪着暗纹——是警戒阵;崖壁上的洞黑黢黢的,邪气顺着洞口往外渗,粘在皮肤上凉得发疼;村里更静,连狗吠都没有,只有几缕黑烟从屋顶冒,飘到半空就散了,像喘不上气的叹。
小安攥着相柳的衣襟,指尖泛白。他试着把感知往海里送,刚碰着水,心口就像被冷黏的海藻缠紧——是村民的怕,是孩子的哭,还有种麻木的沉,混着邪气压得人喘不上气。他猛地缩回来,声音发颤:“爹……水里好疼,像有好多人在喊。”
相柳摸了摸他汗湿的额发,目光扫过村中央的黑石坛。坛上的暗红没干透,风一吹,腥气更重。“是幽泉教的邪术。”他声音冷得像冰,“他们不是污染,是要把这里变成养邪的窝。”
月亮爬上来,光白得发冷。相柳带着小安往湾里潜,走的是礁岩的阴影,脚踩在湿滑的石上,没发出一点响。先去的是崖壁最大的洞——洞口站着两个黑袍人,脸白得像纸,眼窝陷进去,手里的骨杖垂在地上,黑袍扫过石面时连灰都没带起,活像两具牵线的傀儡。
相柳指尖凝了点冰蓝劲,屈指一弹,两点寒光没入黑袍人眉心。他们连哼都没哼,就僵在原地,眼仁里的邪气慢慢散了。小安跟在后面,攥着相柳的手,往洞里瞟了眼——黑得深,还飘着怪味,像药熬糊了混着血。
洞里的路弯弯曲曲,岩壁上刻的符文泛着绿,摸上去粘手。走了没多远,就听见铁镣响——是牢笼,木头做的,关着几个村民,脸瘦得只剩骨头,眼睁着却没神,见了他们也没反应。小安停住脚,指甲掐进相柳手背:“爹,他们……”
“先看清楚。”相柳把他往身后护了护,接着往里走。到了石厅,小安倒抽口气——厅中央的血池冒着泡,暗红的水溅在池边,腥气裹着焦苦钻鼻子。几个黑袍人围着池,嘴里念着怪词,手里往池里扔草药和骨头,骨头扔进去时,池水泡得更凶,还飘起几缕黑丝。
为首的黑袍人最瘦,手里的骨杖顶着头骷髅,眼窝处闪着绿火。“明晚的祭品是对双胞胎,灵性足。”底下人弯腰禀报,声音发飘,“主上要纯净的生魂养圣物,月圆时献上去,保管能成。”
“好。”瘦黑袍人笑起来,声音像磨石头,“等主上功成,这海就是咱们幽泉教的!”
圣物?主上?相柳的手攥紧了,指节泛白。可没等他再听,身边的小安突然吸了口气——是看见池边掉的银锁,像他给村里孩子编过的那种,呼吸顿了下,气息就泄了出去。
“谁在那?!”瘦黑袍人猛地转头,骨杖上的绿火窜高,眼神像钩子往阴影里扎,“出来!”
相柳没躲,一手把小安往臂弯里紧了紧,后背绷成弓,另一只手挥出去——数道冰锥带着霜,往黑袍人射去。“拦住他们!”瘦黑袍人喊着,骨杖一挡,墨绿色的盾弹开冰锥,碎冰溅在地上,冒起青烟。其他黑袍人也动了,手里捏着咒诀,地上的黑水聚起来,变成歪歪扭扭的水怪,张着嘴往他们扑。
洞里的邪气更重了,粘在皮肤上像小虫子爬。相柳护着小安往后退,冰蓝劲裹着两人,可水怪越来越多,有的还往小安身上缠。小安的脸白得像纸,却没哭,咬着唇调动水灵,在冰劲里加了层淡白的光——是净尘珠的气,虽薄,却能挡邪气,水怪碰着光就缩,给相柳省了些劲。
眼看要退到洞口,瘦黑袍人突然咬破舌尖,血喷在骨杖上。骷髅头的绿火爆得刺眼:“以血唤渊触!”他把杖往地上顿,石厅晃得厉害,地面裂了道缝,黑水裹着黑丝涌出来,凝成条粗得像桶的触手,上面还沾着碎骨,扫过来时带着风,能压得人喘不上气。
相柳的脸变了——这力道太猛,他护着小安,根本没法硬抗。触手越来越近,绿火映在小安眼里,孩子突然伸手抱住相柳的脖子,声音发颤却急:“爹,别伤我爹!”
话音刚落,小安身上突然散出层柔光——不是灵力,是种软乎乎的波动,像春日融雪的溪,慢慢漫过触手。触手顿了下,上面的黑丝僵住,连骨杖上的绿火都暗了暗;黑袍人也愣了,眼神里的凶劲没了,多了点茫然,像忘了自己要干什么。
就这一息的功夫,相柳抓住了机会。他凝起全身的冰劲,化作道冰剑,带着霜往触手根斩去——“咔嚓”一声,像冰裂,触手断成两截,黑水溅在地上,很快就干了,只留几道黑印。
瘦黑袍人被反噬得喷了口血,骨杖掉在地上,绿火快灭了。“那是什么力……”他捂着脸,声音发飘,满眼都是慌。
相柳没管他,抱起软倒的小安——孩子的光散了,闭着眼,呼吸轻得像要断,小脸白得像浸了水的纸。他足尖点地,身影像风,往洞口冲,黑袍人想拦,却被他甩在后面,只听见风声和自己的喘气声。
出了洞,相柳没停,踩着礁岩往冰舟的方向跑。怀里的小安动了动,小声喊“爹”,声音软得很。“没事了,快到家了。”相柳低头,把脸贴在孩子额上,冰蓝的眼扫过身后的月牙湾——湾里的黑还没散,可那道裂缝,已经露出来了。
洞里的瘦黑袍人捡起骨杖,绿火只剩点火星。“必须报主上。”他攥着杖,指节发白,“那孩子的力……不对劲,绝不能留。”
冰舟又掠在海面上,这次相柳没催太快,怕晃着小安。孩子靠在他怀里,手攥着他的衣襟,偶尔哼一声,却没醒。相柳看着怀里的小安,心里翻得厉害——小安的力,幽泉教的圣物和主上,这事比他想的要险得多。
海风还在吹,带着月牙湾的腥气,可相柳知道,他们已经撞进了风暴里,往后的路,更难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