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鲸号”乘风破浪,在两天后的清晨,终于驶入了星洲那繁忙而熟悉的港湾。
此时,距离赫莉公主立下的“一月之誓”,正好是最后一天。
港口的气氛异常凝重。大英帝国的皇家海军舰队已经在港外列阵,黑洞洞的炮口虽然没有直接对准我们,但那股肃杀之气却让人不寒而栗。显然,如果我们今天拿不出令人信服的证据,这些代表着帝国意志的战舰,就会毫不犹豫地将我们撕成碎片。
“走吧。”我整理了一下被海风吹乱的衣领,回头看了一眼被鲨七等人严加看管的雅斯敏,“去给他们一个交代。”
……
星洲总督府,白房。
这是一间专门用来进行高级别审讯和秘密会议的房间。四周墙壁刷得雪白,没有多余的装饰,只有一张巨大的长桌和几把高背椅,透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压抑感。
法夸尔总督据说去了巴达维亚与荷兰人谈判,现在坐镇这里的,正是大英帝国南洋舰队副总司令——赫莉·安妮·斯图亚特公主殿下。
她穿着一身笔挺的白色海军制服,肩上的金穗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她端坐在长桌尽头,那双美丽的棕色眼眸冷冷地注视着门口,神情威严而不可侵犯。
在她的左侧,坐着茜薇。
这位南洋华商总会的话事人,今日依旧是一身素雅的旗袍。但她的脸色却有些苍白,那双昔日总是带着几分温柔的眼睛,此刻看着我,却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诧异,有不甘,甚至还有一丝隐约的担忧。
她紧紧咬着下唇,手中的丝帕被绞得有些变形,一言不发。
“带人犯。”
我没有理会茜薇复杂的目光,径直走到长桌的另一端,沉声下令。
大门打开,鲨七和陈添官押着雅斯敏走了进来。
虽然经过了几日的囚禁和海上的颠簸,雅斯敏却依然保持着那种令人惊艳的美丽。她身上的紫色纱裙虽然有些破损,却更添了几分凄美。她没有戴镣铐(这是我特意交代的),只是双手被反绑在身后,步伐依旧轻盈,仿佛她不是来受审的,而是来赴宴的。
赫莉的目光落在雅斯敏身上,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显然,她也没想到这个传说中凶残狡诈的海盗头目,竟然是如此一个绝色尤物。
“你就是‘夜蝶’雅斯敏?”赫莉的声音清冷,带着审视。
“正是奴家。”雅斯敏微微屈膝,行了一个无可挑剔的礼节,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淡淡的微笑,“见过公主殿下。”
“‘顺风’号,是你下令击沉的?”赫莉单刀直入,没有半句废话。
雅斯敏耸了耸肩,一脸无辜地说道:“公主殿下这可是冤枉死奴家了。我一个小女子,哪有那么大的本事?这都是张保仔总长为了推卸责任,随便找了个替罪羊,想拿我来顶缸罢了。”
“你胡说!”陈添官忍不住怒喝。
赫莉瞪了我一眼,那眼神分明是在说:“这就是你给我的交代?”
我却并不慌张,只是微笑着上前一步,从怀中掏出一卷羊皮纸和几个证物袋,轻轻放在长桌上。
“公主殿下,口说无凭。我既然敢来,自然是带了铁证的。”
我指了指门外:“除了这位巧舌如簧的雅斯敏夫人,我们还捉到了十二名参与那晚袭击的水手和海盗头目。他们已经全部招供,并签字画押。供词就在这里。”
“另外,”我打开其中一个证物袋,倒出一把刻着特殊花纹的匕首和几枚融化的金币,“这是我们在极乐岛雅斯敏的私人宝库里搜到的。经过比对,这些正是‘顺风’号上失踪的那批货物中的一部分。”
“人证、物证俱在,我想,这应该足够说明问题了。”
赫莉拿起供词,快速浏览了一遍,脸色渐渐变得阴沉。她又拿起那把匕首看了看,最后将目光重新投向雅斯敏。
“雅斯敏,你还有什么话说?”
雅斯敏看着那些证物,眼中的笑意终于收敛了一些。她轻轻叹了口气,似乎有些无奈:“好吧,既然你们都查到这份上了,我也没什么好抵赖的。人是我的人,货也在我岛上。”
“但是,”她话锋一转,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弧度,“真正下命令动手的,可不是我。”
“那是谁?”赫莉追问。
“是‘黑鲨’哈桑。”雅斯敏一脸“痛心疾首”地说道,“那个叛徒!他早就想取代我了!这次袭击英国商船,完全是他背着我干的!他想嫁祸给红旗帮,挑起你们两家的争斗,好从中渔利!我……我也是被他蒙蔽了啊!”
“哈桑?”赫莉眉头一皱,“你的手下?”
“正是。”我适时插话道,“公主殿下,这也正是我想向您汇报的。我们在极乐岛时,哈桑发动了叛变,试图杀人灭口。虽然我们击溃了他的主力,但他本人却趁乱逃脱了。”
“逃了?”赫莉的脸色更加难看,“那就是说,主犯没抓到?”
“我们已经尽力了。”我诚恳地说道,“哈桑被‘鳄鱼’马利克的人抓走了。马利克是这一带最凶残的海盗,他的实力不容小觑。我们虽然击败了马利克,但哈桑……恐怕已经凶多吉少。”
“死了?”赫莉冷笑一声,“死无对证是吗?”
“不。”我摇了摇头,眼神坚定,“我说过,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已经派出了所有的探子去搜寻他的下落。只要他还在南洋,我就一定能把他挖出来!”
“哼,说得好听。”
一直沉默的茜薇突然站了起来。她死死地盯着雅斯敏,那双美目中燃烧着熊熊怒火。
“雅斯敏,你少在这里装可怜!哈桑是你的人,没有你的授意,他敢动‘顺风’号?!”茜薇指着雅斯敏,声音因愤怒而颤抖,“那一船一百多条人命!你居然……居然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你这个毒妇!”
面对茜薇的指责,雅斯敏却只是冷冷一笑。
“你——!”茜薇气结。
“够了!”赫莉一拍桌子,打断了她们的争吵。她盯着雅斯敏,眼神如同利剑,“雅斯敏,不管是不是你亲手做的,作为极乐岛的主人,你难辞其咎!你的手下杀了我们的人,抢了我们的货,这笔账,必须算在你头上!”
“公主殿下说得对。”雅斯敏忽然收起了所有的锋芒,变得异常恭顺,“奴家认罚。不过……”
她忽然抬起头,那双幽绿色的眼眸直视着赫莉,眼中闪过一丝意味深长的光芒。
“在受罚之前,奴家有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想要单独向公主殿下禀报。这件事……关系到大英帝国的最高利益。”
“单独?”赫莉一愣,“在这里说不行吗?”
“不行。”雅斯敏摇了摇头,目光扫过我和茜薇,“这件事太敏感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尤其是……某些不该知道的人。”
我和茜薇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困惑和警惕。这妖女,又在耍什么花样?
赫莉犹豫了一下。她看着雅斯敏那副煞有介事的表情,心中的好奇终究还是占了上风。
“好。”赫莉点了点头,挥手示意卫兵,“你们都退下。张总长,陆夫人,请你们也暂时回避一下。”
“公主殿下,这女人狡诈多端,您一个人……”我有些担心。
“放心,她被绑着,翻不起什么浪。”赫莉自信地说道,“而且,这里是总督府,外面全是我的卫兵。”
我只好点了点头,和茜薇一起走出了白房。
走廊里,我和茜薇并肩而立。
这是自上次不欢而散后,我们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独处。气氛有些尴尬,也有些压抑。
“你……没事吧?”我打破了沉默,低声问道。
茜薇转过头,看了我一眼。那眼神中没有了之前的愤怒,只剩下一种深深的疲惫和落寞。
“我能有什么事?”她苦笑一声,“倒是张总长,真是好手段。不仅洗脱了罪名,还抓回了雅斯敏。看来,这南洋的天,真的要变了。”
“茜薇,我……”我想解释什么,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别说了。”茜薇打断了我,目光看向窗外那片繁忙的港口,“我们……终究是两条路上的人。只要你能守住这片海的安宁,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她的话让我心中一痛。我知道,我们之间那道裂痕,恐怕很难再弥合了。
就在这时,白房里忽然传出了赫莉的一声惊呼!
“什么?!你说的是真的?!”
那是赫莉的声音,充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紧接着,是一阵低沉的交谈声,虽然听不清具体内容,但能感觉到气氛的紧张。
我和茜薇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疑。雅斯敏到底说了什么?能让一向镇定的赫莉如此失态?
过了约莫一刻钟,房门再次打开。
“进来吧。”
赫莉的声音从里面传出,带着一种难以掩饰的凝重。
我们走进房间,发现赫莉正坐在椅子上,脸色有些苍白,眼神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而雅斯敏则依旧跪在那里,脸上挂着一丝得逞的微笑。
“公主殿下?”我试探着问道。
赫莉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在努力平复心情。她抬起头,看着我,眼神变得异常森冷。
“张保仔,审讯……到此为止。”
“什么?”我一愣。
“关于‘顺风’号的案子,我会向伦敦报告,是海盗哈桑所为。”赫莉沉声道,“至于雅斯敏……”
她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女人,眼中闪过一丝厌恶,但更多的是一种……不得不妥协的无奈。
“我会将雅斯敏女士交给我们大不列颠的星洲法庭,公开审判。一旦确认她主谋罪行,即刻判处环首死刑!这几天先将她收押在地牢,严加看管!”
“死刑?!”茜薇惊呼一声,“公主殿下,这……”
“这是命令。”赫莉冷冷地打断了她,“怎么,陆夫人对我的决定有异议?”
“不敢。”茜薇低下头,但眼中的不甘却怎么也掩饰不住。
我看着赫莉,又看了看雅斯敏。雅斯敏正对着我眨了眨眼,那眼神中充满了挑衅和得意。
我知道,这其中一定有猫腻。雅斯敏肯定是用什么惊天的秘密,换取了某种……虽然名义上是死刑,但实际上可能是另一种结果的“交易”。
但我什么也没说。
因为我知道,现在的我,还没有办法去揭开那个秘密。
“既然如此,”我躬身行礼,“那我就不打扰公主殿下办公了。告辞。”
走出总督府的那一刻,我回头看了一眼那座白色的建筑。
阳光下,它依然庄严、肃穆。
但在那白色的墙壁背后,在那阴暗的地牢深处,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
白房的门在我们身后缓缓合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仿佛将刚才那场充满刀光剑影的唇枪舌战彻底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
走廊里空荡荡的,只有午后的阳光透过百叶窗斜射进来,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投下一道道斑驳的光影。空气中飘浮着细微的尘埃,静谧得让人有些耳鸣。
我深吸了一口气,正准备迈步离开这个让人压抑的地方。
突然,一只手轻轻地,却又带着一丝犹豫地,拉住了我的衣袖。
那是一个极轻微的动作,轻得仿佛只是被穿堂风拂过。但我整个人却猛地僵住了,仿佛被一道无形的电流击中。
我回过头,顺着那只修长、白皙,指尖却因过度用力而微微泛白的手看去——
是茜薇。
这是……这真的是茜薇吗?
自我们在星洲重逢以来,她对我一直是冷若冰霜,言辞如刀。她是高高在上的“陆夫人”,是精明强干的华商总会话事人。在她的眼里,我看到的只有疏离、防备,甚至是恨意。
可此刻,她低着头,那张总是紧绷着的绝美侧脸上,竟然流露出一丝我许久未见的、属于少女般的慌乱与脆弱。
“茜薇?”我下意识地轻唤出那个名字,声音有些干涩。
她猛地松开了手,仿佛刚才触碰到了烫手的火炭。她抬起头,迅速整理了一下心绪,那双秋水般的眼眸警惕地扫视了一圈四周。
“别在这里说话。”她的声音压得很低,不再是刚才在听证会上的咄咄逼人,而是带着一种小心翼翼,“跟我来。”
她转身走向了走廊尽头的一处露台。那里视野开阔,面对着大海,四周没有遮挡,虽然无法藏身,却也是防止隔墙有耳的最佳场所。
海风呼啸,吹乱了她的发丝。
她背对着我,双手死死地抓着露台的石栏,指关节用力得发青。沉默了许久,她才缓缓转过身,背靠着栏杆,那双复杂的眼眸紧紧地盯着我。
“张保仔。”
她没有叫我“张总督”,也没有叫那声生疏的“张帮主”,而是直呼其名。
“这出戏演得真好。”她开口了,语气中带着一丝复杂的意味,“但我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你指什么?”我看着她,心中五味杂陈。
“赫莉。”茜薇的眉头紧紧锁起,眼中闪过华商总会话事人的精明与敏锐,“你难道没看出来吗?她在耍花样。”
我点了点头,走到她身边,同样靠在栏杆上,看着远处繁忙的港口。
“你也看出来了。”
“我又不是瞎子。”茜薇冷笑一声,“雅斯敏那个女人,是出了名的毒蝎子。她杀了英国人,抢了英国货,按理说赫莉应该恨不得当场剐了她。可是刚才……”
她顿了顿,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刚才她们在屋里密谈了那么久。出来后,赫莉虽然嘴上说要‘死刑’,要‘严惩’,但她的眼神……骗不了人。”
“那是猎人看到更有价值猎物时的眼神。”茜薇一针见血地指出,“她在犹豫,在权衡。她根本没打算杀雅斯敏!”
我心中一凛。茜薇的观察力,果然惊人。
“我也是这么想的。”我叹了口气,没有隐瞒,“雅斯敏最后那个眼神,太有恃无恐了。她手里一定握着什么足以让英国人投鼠忌器的筹码。或者说……一个让赫莉无法拒绝的交易。”
“交易?”茜薇冷哼一声,“能让大英帝国的公主放下杀人夺货之恨的交易,那得是多大的筹码?”
她忽然停住了,转头看向我,目光灼灼:“张保仔,你老实告诉我。你真的只是为了洗脱罪名才去抓她的吗?你是不是……也知道些什么?”
我看着她那双充满了探究与关切的眼睛,心中涌起一股冲动。我想告诉她一切,关于血王,关于诅咒,关于我背负的沉重宿命。
但我不能。
那些黑暗的东西,离她越远越好。她现在是“陆夫人”,是行走在阳光下的商人。我不该再把她拖进这片泥潭。
“我只想要个清白。”我避开了她的目光,淡淡地说道,“至于英国人和那个女海盗之间有什么勾当,与我无关。”
茜薇盯着我看了很久,仿佛想从我脸上找出一丝破绽。
最终,她轻轻叹了口气,收回了目光。
“算了。你不愿说,我也不逼你。”
她转过身,看着大海,海风吹起她的裙角,显得格外单薄。
忽然低声说道,“刚才在里面,当赫莉宣布要将雅斯敏移交法庭的时候。我看到你的反应。”
我心中一动。是的,那一瞬间,我们虽然是对手,虽然隔着长桌,但那种无需言语的默契,却仿佛穿越了时光,回到了当年在槟榔屿。
“那时候我就知道,你也觉得不对劲。”茜薇的声音很轻,“这对我们来说,都不是什么好兆头。”
“我总觉得,我们的商船受袭击,屠戮,绝不仅仅是因为想嫁祸你张保仔,恐怕有跟英国人密切相关的事……”她咬了咬嘴唇,“甚至我们很可能成为了英国人的棋局中的一颗棋子。”
“所以,”她猛地转过头,眼神变得坚定,“我会去查。”
“陆家在星洲经营了三代,这里的每一个码头、每一间茶馆,都有我们的眼线。”
“我会尽我所能,去查清楚雅斯敏到底跟赫莉说了什么。一旦有消息……”
她顿了顿,似乎在犹豫该不该说出下半句。
“……我会让人通知你。”
我看着她,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即便是在这种立场对立、情感破裂的情况下,她依然选择了在暗中帮我一把。
“谢谢。”我真诚地说道。
“不必谢我。”茜薇恢复了冷淡的神色,“我不是为了你。我是为了华商总会,为了那一百多条冤死的船员。”
她整理了一下衣襟,准备离开。
走出两步,她忽然又停下了脚步。
她没有回头,背对着我,声音轻得几乎被海风吹散:
“其实……有一点,你说对了。”
“什么?”
“当你拿出那些证据,当你站在那里据理力争的时候……”她微微低下了头,“……我相信了。”
“我相信,‘顺风’号的事,不是你做的。”
我看着她那倔强的背影,忽然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心酸。
“那不明摆着的吗?”我哑然失笑,语气中带着一丝久违的调侃,“我张保仔做事,向来敢作敢当。我要真想抢你们的船,还用得着偷偷摸摸?”
“换作以前……你肯定不需要这么大费周章,不需要看那些证据,也会相信我的。不是吗?”
这句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
太轻浮了,也太……残忍了。
茜薇的娇躯猛地一震!
她仿佛被一道无形的鞭子抽中,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以前……”她喃喃自语,声音中带着无尽的苦涩,“是啊……以前……”
她再猛地提起裙摆,快步冲出了露台,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只留下我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露台上,任由海风吹干了眼角的湿润。
回到我们在星洲下榻的会馆时,天色已晚。
这是一处僻静的宅院,是陈添官通过秘密渠道租下的。院子里戒备森严,“影堂”的弟兄们隐藏在暗处,警惕着周围的一切动静。
我走进书房,陈添官早已等候多时。
“帮主,您回来了。”
他看到我脸色不好,没敢多问,只是默默地给我倒了一杯茶。
“添官,”我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声音疲惫,“坐。”
“今天在总督府的情况,你也看到了。”我开门见山,“你觉得,赫莉最后那个决定,意味着什么?”
陈添官沉吟片刻,脸色凝重:“帮主,那是个缓兵之计。赫莉公主虽然嘴上说要‘严惩’,要‘死刑’,但她把雅斯敏关进地牢,而不是立刻处决,甚至没有移交给我们……这说明,她动心了。”
“雅斯敏一定抛出了一个巨大的诱饵,大到让英国人可以暂时放下原则和法律。”
“没错。”我点了点头,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如果法庭真的判雅斯敏有罪,必将死刑。这是我们原本期望的结果,可以给华商总会一个交代,也能彻底洗清我们的嫌疑。”
“但是……”我话锋一转,眼神变得锐利,“这对我们来说,却未必全是好事。”
“如果她死了,线索就断了。”
“线索?”陈添官一愣,“帮主是指……?”
“血王。”我压低了声音,“缇娜身上的‘祖灵之怨’,只有血王拉贾·达拉能解。而现在,这世上唯一知道血王下落,甚至能接触到血王的人,只有雅斯敏!”
“莎华死了,洪苦讴死了。雅斯敏是我们手里唯一的线头。如果她被英国人绞死了,缇娜……就真的没救了。”
陈添官的脸色瞬间变了。他一直跟着我,自然知道缇娜对我、对整个联盟意味着什么。
“那……如果她被判无罪释放呢?”陈添官问道。
“那就更糟。”我冷笑一声,“如果她无罪释放,说明她已经彻底投靠了英国人,成了赫莉手中的一张牌。到时候,她不仅会逍遥法外,还会利用英国人的势力,反过来对付我们!一个活着的、有英国人撑腰的‘夜蝶’,比一百个海盗还要危险!”
“死也不行,放也不行……”陈添官急得站了起来,在屋里来回踱步,“这……这简直是个死局啊!那我们该怎么办?”
我沉默了。
窗外,夜色深沉。星洲的灯火在远处闪烁,仿佛无数双窥视的眼睛。
“不能让她死。也不能让她逃。”
我缓缓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那漆黑的夜空,一字一顿地说道:
“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她,重新抓回我们手里!”
“只有把她关在我们的地牢里,只有让她生死都在我们一念之间,这条线索……才算是真正断不了!”
陈添官猛地停下脚步,震惊地看着我:“帮主,您的意思是……劫狱?!”
“劫……星洲总督府的地牢?!”
他的声音都在颤抖。这可是大英帝国在南洋的统治中心!那里的防卫森严程度,绝不亚于任何一座军事要塞。
“怎么?怕了?”我回头看了他一眼。
“怕个鸟!”陈添官咬了咬牙,眼中闪过一丝狠色,“只要帮主下令,就算是龙潭虎穴,我也敢闯!只是……那里毕竟是英国人的地盘,一旦失手,或者暴露了身份,那我们和英国人……”
“那就不能失手。更不能暴露身份。”
我冷静地分析道:“雅斯敏现在是重犯,也是重要证人。赫莉肯定会派重兵把守。硬闯是不行的。”
“我们需要一个计划。一个天衣无缝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