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在竹窗棂上凝成六棱冰晶时，李子的睫毛已挂了层细密的白霜。他刚要抬手拂去，指尖却撞上道冰凉的屏障——整个人被裹在半透明的琉璃罩里，罩壁流转着青铜器般的暗纹，细看竟能发现无数星辰在其中缓缓沉浮。
“醒了就别装死。”橙老的声音从丹田深处炸响，像淬了火的铜铃在空谷回荡，“老夫这‘九转炼神罩’，当年可是用来给元婴修士拓识海的，给你这毛头小子用，算是祖宗坟头冒青烟了。”
李子试着动弹，发现四肢像灌了铅。琉璃罩突然收缩半寸，贴得皮肉发紧，那些暗纹竟顺着毛孔往里钻，在经脉里灼出细微的痛感。
“红老救命！”他在心里哀嚎。
“喊破喉咙也没用！”红老的大嗓门带着幸灾乐祸，“这老东西憋了三百年，好不容易逮着机会显摆本事，不折腾够本是不会停的。”
话音未落，罩壁突然亮起七道金光，精准刺入眼耳口鼻七窍。李子只觉识海像被扔进滚油的冰块，噼里啪啦炸开无数碎片——三岁时追蝴蝶掉进的池塘、七岁埋在桃树下的糖葫芦、刚入宗门那天赵六塞给他的半块麦饼，连十年前被灵猫抓伤的疤痕都清晰得能数出结痂的纹路。
“瞧见没？”橙老化作个矮胖老头，穿着缀满铜钉的橙袍，正抡着柄小锤敲打空中漂浮的记忆碎片，“识海就像生锈的鼎，不砸不炼，怎么装得下大道玄机？”
他一锤砸在块模糊的碎片上，那是李子突破星辉境时的记忆。原本混沌的画面突然变得清明，连当时丹田内七老争吵的每个字都听得真切——红老骂紫老“炼魂炼得脑子生锈”，绿老抱怨“阵法线都被你们震歪了”。
“别光顾着看戏！”橙老又一锤砸在识海边界，惊得李子意识震颤，“用星辉之力补墙！要是撑破了，这辈子都别想再晋阶！”
李子连忙引导星辉之力流向识海边缘。那些被锤击过的地方泛着金属光泽，原本薄雾般的壁垒渐渐凝成实质，上面还浮现出细密的纹路，像极了橙老袍子上的铜钉图案。
“这老头搞什么？把识海修成铜墙铁壁？”红老在丹田内咋舌，“当年老夫修炼炼体术，识海可是柔软得像棉花，才能兼容百家功法。”
“你懂个屁！”橙老反手祭出个三足铜炉，精准扣在红老头上，“当年你为了硬抗天雷，把识海炼得比顽石还硬，结果呢？差点成了没魂的活死人！”
两个老头在识海里追打起来，铜炉撞在红老的炼体区域，震得李子牙齿发酸。他趁机观察识海变化，发现那些飞溅的星屑落在壁垒上，竟像铁水浇进模具，让原本平整的边缘长出些奇特的凸起。
“哥，你的头发竖起来啦！”李月的声音隔着琉璃罩传来，带着笑腔。李子费力转头，透过罩壁看见妹妹趴在竹桌上，发间的弯月簪随着笑声摇晃，“月牙说你现在像只炸毛的灵猫，还是青铜色的！”
趴在桌角的月影狼配合地嗷呜一声，爪子扒拉着个铜铃——那是昨晚从三长老院里叼来的战利品，铃铛口还挂着片绸缎，绣着玄冥宗的玄鸟图腾。满月则蹲在窗台上，尾巴尖缠着面小铜镜，镜面正对着琉璃罩，把李子的窘态照得一清二楚。
橙老突然停手，指着识海左上方：“那里有处凹陷，是你强行突破时留下的暗伤。”他往空中撒了把亮晶晶的粉末，识海顿时掀起金红色的浪涛，“得用金精石粉填实，不然日后晋阶准会走火入魔。”
粉末钻进凹陷处的瞬间，李子疼得差点咬碎牙。那些金精石粉像烧红的钢针，顺着神经往天灵盖钻，眼前阵阵发黑。
“老东西你下毒！”红老从铜炉里钻出来，脑袋上顶着个鼎耳，“老夫当年用灵犀草汁敷暗伤，比你这破粉末温柔十倍！”
“温柔能成大事？”橙老冷笑，从袖中摸出个小鼎，往里面扔了块黑石，“想当年我为了拓识海，直接往脑子里灌过地心熔浆，现在不照样活得比你硬朗？”
小鼎腾起的黑烟呛得李子咳嗽，识海里的星屑却被熏得更加明亮。他突然发现那处凹陷在金精石的滋养下，竟长出层细密的晶簇，像极了矿脉深处的原生金晶。
“李师兄？”门口传来怯生生的声音。王三抱着摞竹简站在门槛边，怀里还揣着个油纸包，“赵六哥烤了灵鹿肉，让我给您送来。还有您要的《器典》，他说……说您要是有看不懂的地方，他可以通宵达旦给您念。”
话音未落，满月突然从窗台跃到竹简上，尾巴一甩，最上面那卷《百炼术》“啪嗒”掉在地上。竹简散开的瞬间，李子的识海突然掀起巨浪——那些记载着炼器手法的篆字竟化作流光，像被磁石吸引般钻进意识空间，自动排列成完整的图谱。
“好家伙！”橙老盯着空中悬浮的《淬火十三式》，铜铃眼瞪得溜圆，“这狐狸崽子竟是文曲星托生？能引动文字精魂入识海！”
满月得意地舔了舔爪子，突然对着琉璃罩喷出团银雾。雾气撞上罩壁，凝成面水镜，正好映出识海里两个老头的丑态——红老正扒着橙老的铜钉袍往下拽，橙老则抱着个鼎器当盾牌，两人打得星屑乱飞。
“别打了！”李子在心里怒吼，却发现自己的意识能清晰地分开缠斗的两股力量，连红老指甲缝里卡着的鼎灰都看得一清二楚。
橙老突然眼睛一亮：“瞧见没？这就是识海拓宽的好处！以前你分辨灵力波动最多到发丝粗细，现在连灵草叶脉上的露珠都能精准感知！”
王三看着琉璃罩里李子脸上变幻的神情，吓得腿肚子打转：“李师兄您没事吧？要不要我去请丹房的师兄……”
“没事没事。”李子强撑着扯出个笑脸，发现自己的声音都带着金属共鸣，“我在修炼闭关中，劳烦王师弟把东西放桌上。”
等王三抱着油纸包落荒而逃，橙老突然哼了声：“算你小子识相。今日就到这里，明早卯时接着练。”他往识海深处一指，那里突然浮现出座九层铜塔，“塔里有我毕生炼器心得，自己琢磨去。”
琉璃罩“咔嚓”裂开细纹，化作漫天星屑钻进李子的毛孔。他瘫坐在床上，浑身像被扔进水里捞出来般湿透，手掌心还攥着把金精石粉末——不知何时从识海渗出来的，在晨光里闪着碎金般的光。
“哥，你的眼睛！”李月扑到床边，小手指着他的瞳孔，“里面有星星在转！比望月台的双星交汇还好看！”
李子拿起满月叼来的铜镜，果然看见眼底浮着圈金色星环，像枚迷你的日轮。识海比之前开阔了数倍，原本灰蒙蒙的边界处亮起七盏灯，分别对应着七老掌控的区域，连最细微的灵力流动都清晰得像溪流奔涌。
月牙叼来块赤铜矿，是昨晚从赵六身上扒下来的。李子指尖萦绕起星辉之力，按照《百炼术》的图谱尝试淬炼。矿石在掌心渐渐融化，化作团赤红色的液珠，表面还浮着层极薄的白霜——那是满月悄悄渡过来的月华之力，正好中和了铜液的燥气。
“有点意思。”李子挑眉，发现自己能精准控制液珠旋转的速度，连每道纹路的深浅都能精确到毫厘。
“那是当然！”橙老的声音透着得意，“经老夫九转炼神罩淬炼，你的识海精度堪比宗门的千机盘！”
李月突然拍手：“哥，你看像不像糖葫芦？”
赤铜液珠在阳光下转着圈，还真像串裹了金霜的糖葫芦。李子笑着刚想点头，液珠突然“嘭”地炸开，溅得他满脸铜屑。
“哈哈哈！”红老的笑声震得丹田发颤，“老东西教的什么破本事，连个铜珠都捏不稳！”
橙老气得吹胡子瞪眼：“是这小子分心了！有本事你来试试？当年你炼废的鼎器能绕宗门三圈，还好意思笑别人！”
李子抹掉脸上的铜屑，看着掌心残留的红痕笑出声。他忽然明白，这些吵吵闹闹的老头就像识海里的星屑，看似杂乱无章，实则都在以自己的方式帮他构建更广阔的世界。
窗外的晨光漫过竹桌，照在散落的《器典》上。李子拿起记载着“星辰铁母”的竹简，指尖划过“以星辉为引，融月华之精，可炼通天彻地之器”的字样，突然想起秦老给的那对金珠银珠。
“哥，三长老派人送了些凝魂露。”李月举着个玉瓶跑进来，月牙和满月跟在后面，爪子上还拖着个食盒，“说让你给它们擦擦眼睛，能让灵性更足。”
李子刚拧开瓶塞，月牙突然打了个喷嚏，喷出团白雾。白雾落在赤铜屑上，竟让那些粉末重新聚合成只铜狼，栩栩如生，连狼毛的纹路都清晰可见。
“这……”李子愣住。
橙老的声音带着惊叹：“这狼崽竟能操控冰气塑形？配上你的星辉之力，简直是天生的炼器助手！”
满月不甘示弱，尾巴扫过铜镜，镜面反射的阳光落在铜狼身上，瞬间镀上层银纹，竟隐隐有月华流转的光泽。
两个小兽对视一眼，突然齐齐扑向李子的膝盖，争着舔他沾着铜屑的手指。李月笑得直不起腰：“看来它们也想学炼器呢！”
丹田内的七老又开始争论——红老说该先炼件玄铁战甲，绿老坚持要先布个聚灵阵，橙老则抱着本《铸剑谱》不肯撒手。李子靠在竹床上，听着这些熟悉的争吵，看着妹妹逗弄灵宠的笑脸，突然觉得这充满烟火气的修行路，竟比想象中要温暖得多。
识海里的九层铜塔在星辉中缓缓转动，塔尖的铜铃轻轻摇曳，像在召唤着新的探索。李子知道，这只是开始，属于他的炼器之路，才刚刚铺展开第一块基石。